几个伙头军忙得不可开交,在每个碗底舀上一勺韭菜花酱,若有人觉得不够,往后再添便是。
武俊江尝着肉和酱,总觉得还差了那么一点味道,于是跑去添了一勺醋。
其他人却觉得这味道恰到好处,肥瘦相间的牛排一入口,竟似要融化一般,脂香瞬间在口中四溢开来,肉质细腻鲜嫩,汁水饱满,美味至极。
白湛吃着水煮牛排滋味清淡,心念一动,赶忙起身让周水生给他留一份,稍后带回去给白隽品尝。
白智宸不用管,肯定会打“野食”。
白隽若是不喜欢,那就他这个当儿子的效劳了。有事儿子服其劳,不都是这样吗!
幸好白湛话说得早,一群大肚汉,早上存的肉差点不够吃。
伙头营无奈,只能往锅里加些干货和野菜。好歹是一锅正宗的牛肉汤,用它烫出来的食物,味道怎么都不会差。
饭后,众人的活动各不相同。有的人起身四处走动,想要消消食;有的人则坐在原地,悠闲地说着闲话。
中午日头大,吃过午食的军士闲下来,在将官们带领下,唱起一首在草原上流传数百年的《阿干歌》。
阿干西,我心悲,阿干欲归马不归。
为我谓马何太苦?
我阿干为阿干西。
阿干身苦寒,辞我大棘住白兰。
我见落日不见阿干。
嗟嗟!人生能有几阿干。
“阿干” 在鲜卑语中是哥哥的意思,这是一首表达兄弟思念之情的歌曲。
听说孙安丰等人有意将一些突厥民乐整理出来,教给军士们,让大家在闲暇时能以此娱乐。
好在,他们这一趟归程,少说有快一个月,有的是时间来学。
他们大胜而归,这时候哪怕唱起《刺勒歌》,也不会有人嫌弃兆头不好。
果不其然,下一首就是耳熟能详的《刺勒歌》。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经典永流传,一首歌应景应情,瞬间就将众人的思绪带到了广袤无垠的青青草原。
白湛抬头望了望天上的烈日,心想今日的天气太过明媚,终究少了几分苍茫的意境。
不过这样刚刚好。
有学问的人才会这般钻字眼,琢磨它的背景,学识有限的军士们只觉得这首歌郎朗上口,好唱又好听。
连唱三遍《敕勒歌》后,军士们暂时沉静下来,不知是否在休息了。
段晓棠情不自禁地跟唱起来。
心随天地走,意被牛羊牵。
大漠的孤烟,拥抱落日圆。
在天的尽头,与月亮聊天。
篝火映着脸,醉了套马杆。
心随天地走,寻找那达观。
情缘你在哪,姑娘问着天。
在天的尽头,与月亮把盏。
篝火映着脸,走马敕勒川。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是她从前听过的《刺勒歌》。
许多人第一次听段晓棠唱儿歌以外的歌曲,刚起了一个头,就发觉与《刺勒歌》乃是异曲同工,意境极为相似,只是更加细腻温柔。
孙无咎用心将词谱记下来,只是许多意象都解释不清楚。比如,“大漠的孤烟,拥抱落日圆,是何意?”
段晓棠手托着下巴,“大概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白湛眼睛顿时亮了,赞叹道:“好诗、好句!”边陲大漠的壮阔雄奇之景一下子跃然眼前。
段晓棠连忙打断,“我只记得这一句。”
字字有出处,句句有来历。
所以,在天的尽头,与月亮聊天是《月亮之上》;篝火映着脸,醉了套马杆,难道是套马的汉子?
在南衙大军唱了两天段晓棠版本的《刺勒歌》后,他们终于快到了第一个落脚点。
曾经与呼图对峙、决战的战场。
萨彦下了马,眼前黄土裸露,一片苍凉景象。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随后在原地顿住了。
草,都被吃完了!
曾经来去如风的突厥铁骑,最终被他们引以为傲的草场绊住了脚。
呼图,简直是自掘坟墓。
范成达引领着大军,快速通过这片“不毛之地”。
这里没有现成的草场,大军携带的牲畜,只能通过喂食干草来保存体力。再往前走一段路,情况就会好起来。
段晓棠悠然骑在马上,身姿随着马的步伐微微起伏。目光不经意地垂向地面,在这片曾被战火肆虐的草原上,时间已悄然走过一月有余。
远离了战火硝烟的纷扰,枯黄的大地正以一种无声却坚韧的姿态,重新焕发出生命的奇迹。
在一片荒芜的泥土之间,一朵娇俏的黄色小花,倔强地破土而出。花瓣呈现出明艳的金黄,在周遭略显黯淡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夺目。几片嫩绿的叶子,像是忠诚的卫士,紧紧地簇拥在小花身旁。
这朵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就这般傲然地挺立在路边。不畏惧周遭的空旷与寂静,也不在意是否有人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微风吹过,它轻轻摇曳。
段晓棠望着这朵小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无需凑近去闻,便笃定这朵小花必然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在她的想象中,那股香气必定是清新而淡雅的,带着一丝泥土的质朴与草原的灵动。
这股香气,不仅仅是花的气息,更是重生的象征。
生命自有其出路。
战地黄花分外香,早有“先贤”如此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