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房!
朱雄英拿着一道奏本,用朱笔点点画画,朱文珏坐在旁边用心的记着。
“父皇,这不过是地方小县令送来的奏本,上面也没说什么大事,不过是检举地方乡官不作为,大明有成千上万的县官,如果父皇都要一一过问,岂不是很累啊!”
朱雄英叹息一声,说道:“百姓存亡,怎么能是小事呢!”
朱文珏疑惑道:“可是父皇,这道奏本并没有说地方有灾情,也没有提到百姓生活困难啊?”
朱雄英缓缓摇头,耐心的说道:“官员最在乎的无非是自己的仕途,为了自己的政绩,常常是报喜不报忧,身为圣明之君,你要从每一道奏本之中寻找蛛丝马迹,或许你就能从其中发现地方的情况!”
“你看这道奏本,这位县令检举地方乡官不作为,具体怎么不作为,是贪污受贿了,还是勾结当地士绅鱼肉百姓了,他都没写,这证明什么?”
朱文珏仔细想了想,说道:“这个县令或许也是个糊涂官,他也不知道这位乡官到底是什么情况!”
朱雄英又问:“既然他也不知道,那为何要上奏朝廷,来告乡官的状,他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吗?”
朱文珏挠挠头,有些迷茫了,朱雄英并没有生气,反而耐心提醒道:“昨日朕告诉你那两个字,忘了没有?”
朱文珏恍然大悟,连忙说道:“儿臣没有忘,是利益,这位乡官一定是触犯了县令的利益,这才让他急于上奏,要把乡官弄掉!”
朱雄英很满意,继续问道:“乡官是做什么的,你也知道,那你再说说,这其中牵扯到什么利益?”
朱文珏立马说道:“是士绅……当是乡官损害了士绅的利益,而士绅和县令在背后又有肮脏的利益,只有这样才能说通,这个县令为什么要扳倒这个乡官!”
朱雄英并没有回答,反而拿出夹在奏本之间的一张纸条,说道:“这是内阁给出的解决办法,你看看!”
朱文珏拿到手里,念道:“着刑部下派官员查乡官李举,依法论罪!”
后面还有内阁署名,杨士奇,朱高炽!
也就是说,这道奏本在送到尚书房前,内阁已经看过了,杨士奇给出的处理意见,朱高炽拍板决定,只要皇帝批红,就可以办了。
朱文珏有些诧异的问道:“父皇,杨士奇有辅国之才,叔父更是坐镇内阁十几年了,他们难道没有看出来这其中的端倪吗?”
朱雄英冷冷一笑,说道:“刚才朕告诉你的那两个字,是不是又忘了!”
“儿臣没有忘,是利益……”
朱文珏又问道:“父皇,可叔父是亲王,杨士奇也是内阁大臣,他们都是身居高位之人,怎么会偏袒一个小小的县令,这样做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好处啊?”
“问的好!”
朱雄英合上奏本,说道:“利益这个东西,就像一张大网,你不能看最上面,也不能看最下面,你要连在一起,看一个整体……”
“就像洪武朝的郭桓案,就是一张巨大的利益网,上到朝廷的六部尚书,侍郎,下到地方三司,知府,县令皆有牵扯……”
“放在以前,杀了郭桓,处理几个大贪,这事也就结案了,可你太爷爷却直接连根拔起,直接将这个错综复杂的利益网全部剁碎了!”
朱文珏眉头一皱,这件事他以前听说过,老爷子杀了好几万人。
“父皇,这其中或许有人是冤枉的呢?”
听到此话,朱雄英顿时笑了,问道:“那你说本朝的南北榜案也死了不少人,有没有冤枉的人?”
朱文珏想了想,说道:“父皇相比较太爷爷,还是仁慈的,既然杀了这么多人,那肯定没有冤的,都是该杀之人!”
朱雄英顿时不满意了,说道:“你这算什么狗屁的回答!”
朱文珏讪讪笑道:“父皇,有些事儿臣确实想不通啊!”
“文珏啊!”
朱雄英语重心长的交代道:“你是太子储君,将来的皇帝,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不能因为自己是上位者,考虑问题同样站在上位者,你觉得有些人是冤枉的,同情他们,可你想过下面的百姓吗?”
“你爷爷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一家哭总好过一路哭,百官哭总好过百姓哭!”
“你再记住一句话,凡郭桓,南北榜之大案,动摇江山社稷稳定,损民害民者,皆该杀!”
“如今你也监国了,要处理朝政了,凡事当站在百姓立场之上,以民为本,对待贪官污吏,乱臣贼子,莫要心慈手软!”
朱文珏郑重点头道:“儿臣都记住了!”
朱雄英抚摸着儿子的后脑,感慨道:“为官者,少有体恤百姓者,不虐民者,已称得上好官,如果为官一任能为百姓做上几件实事,那就是能臣干吏……”
“如今咱大明的官场风气,不算多好,但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捞银子,前元以宽而失天下,我朝重典治国,总是没有错的!”
朱文珏点头道:“父皇,我大明官吏俸禄低微,甚至养不活一家,是不是这个原因导致贪污风气?”
朱雄英耐心说道:“这个问题,曾经朕也想过,也问过你太爷爷,你太爷爷说,就算每个月给他们万亩良田的进益,他们该贪还是贪,该拿还是会拿,谁会嫌口袋里的钱多!”
“欲壑难填,小子,好好琢磨琢磨吧!”
“儿臣明白了!”
朱文珏一副我懂了的样子,把朱雄英都看笑了,说道:“你明白个屁了!”
“嘿……父皇,儿臣真明白了!”
朱文珏继续说道:“人都有贪念,这是人的本性,贪念一起,犹如洪水猛兽,一下就冲垮了心中的道德,每个人都一样……”
“这些是谁教你的?”
“太爷爷之前在凤阳给儿臣说过这些!”
老爷子说的,那就可以理解了!
朱雄英接着教导道:“你刚才也说了,贪念每个人都有,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身为帝王,这都是你能拿住他们的把柄!”
“这世上没有什么好人,也没有什么坏人,特别是对官员,你要以有用和无用来评判是不是好官!”
听到此话,朱文珏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问道:“父皇,曹国公就是一个有用的贪官吧?”
朱雄英摆手笑道:“你不能拿曹国公当例子,他那一套,没有人能学会!”
“父皇,哪一套啊?”
“曹国公这个人,他贪,而且是巨贪,但他明白,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什么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而且从不触及朝廷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