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莎端着一盆散发残余热气的水走出酒馆门外。
将热水倒进指定承装上药后废弃用水的大缸里,丽莎正想回去,忽然看到门角边一个有些鬼祟的身影佝偻着,缩在墙头下,仿佛是个男人,顿时有些警惕:
镇子上能帮忙的男人,大部分都到各家各户去了,这人在做什么?
她踮起脚,举着铜盆,小心翼翼走在后院刚刚清理过雪层、此时又已经结出一层薄薄冰雪的地面,但不久就确认了那人身份,松了口气。
“小汉斯,你在做什么?怎么不去帮忙?”
丽莎的声音让小汉斯像冬天出洞觅食的兔子般跳起来,动作之大把丽莎都吓得退后了一步,但他在惊吓同时,仍不忘躲躲闪闪,企图将胸口一大堆鼓起的事物转移到背后挡起来。
然而丽莎已经接着地面冰层的反光,看清小汉斯企图藏起来的是什么东西,雀斑少女顿时横眉怒眉:
“你把那些擦拭包裹过伤口的棉布和绸缎藏起来了?法师大人不是说过,凡是接触过病人的布料衣物,通通得丢进火里烧掉吗!”
“哎哟,小丽莎,你不知道这些棉布有多贵,那些绸缎一尺就要一个银币呢,只用一次就丢掉,太可惜啦!”
小汉斯见掩饰不住,嬉皮笑脸地企图贿赂小丽莎,“你看看,看看,这些绸面多光滑啊,能做不少缎带呢!等我拿回去弄干净上面的血迹,染上好看的颜色,分给小丽莎一半。做帽子上的缎带,好不好!”
绸缎丝滑的触感比最娇嫩的少女肌肤还要光滑,小丽莎确实很为这些绸缎可惜,不过法师大人的交代。不能有一丝折扣的执行,她还是板起了清秀的小脸,一拍小汉斯捧着绸缎伸到面前的手:
“不行,不能用就是不能用!尤其是这些用来清理疫病感染者的布料。必须一根丝都不留!还有,你接触过了这些东西,不能到处乱走了,马上跟我回去!走不走,不走我撵你了!”
她泼辣地举起铜盆,小汉斯可不敢招惹这位青梅竹马,被铜盆敲在背上胸口,连躲带跑地被撵进酒馆里。
酒馆中正是一副热闹景象。
壁炉中的篝火不知疲惫地熊熊燃烧,桌椅橡木酒桶等事物早就被清空。空出的一大片地方铺上了一块块毛皮毡毯。上面躺着小镇家家户户中抬来的疑似可能患上疫病的病人。
小镇中的大妈大婶们穿着白色的围裙。在酒馆中走来走去,呼呼喝喝:
“热水呢,热水怎么还不来?”
“把那个角落清理干净。还有烛台!法师大人说过,凡是可能有脏污的地方。都必须擦过一遍!”
“……米利尔阿姨,镇长家的人说,他们地窖里藏着的高纯度粮食酒快用完啦!”
“不能喝冷水,你们忘记了吗?快快,这里需要煮过苦艾草根茎的热水!”
女人们在临时变成医疗所的酒馆中帮忙,男人们则牵出了雪橇车和狗,清理外面的雪层以及雪层下的脏污,到每家每户去敲门,看看有没有漏掉没被发觉的病人。
小汉斯被一个大妈拍着头,恶狠狠地拖走了,小丽莎相信他会受到足够的教训,咧嘴一笑,在外面的屋檐下点起火盆,亲手将那些棉布和绸缎丢进火里。
那些原本可以染上颜色变成人们身上缎带花边的布料消失在火中,小丽莎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按照法师大人所说,用倒了醋的水擦拭了包括手肘在内的双手,又重新端了一盆刚刚烧开的热水,返回楼上。
二楼静悄悄的。
镇民们人人都知道,法师大人正在三楼上制作那种可以驱除瘟疫的魔法药水,二楼则是放置那些已经确认染病、并且病情严重的病人的地方。
没有人敢打扰法师大人的工作,只有包括小丽莎在内的几个手巧机灵的女孩子能呆在二楼看顾病人,而三楼则是只有小丽莎和她的妈妈才能上去的地方,小丽莎为此十分骄傲:
虽然酒馆被用作隔离诊病的地方有些不吉利,但小丽莎相信,等法师大人展现神奇的法术解救他们的乡亲乃至罗布城里那些看不起他们的城中居民之后,他们铜锣鼓手酒馆的名声,一定响遍整个莱姆郡的!
三楼只有四个房间,小丽莎父母居住的主人房,小丽莎和她的哥哥各一间房间,还有一间杂物室,其中主人房和杂物室与另外两个房间隔着一条走廊,主人房最大,已经被用作临时的制药间。
此时,那间最大的房间门口半掩着,小丽莎听到里面传出了法师大人与妈妈的对话声。
“……已经第二天了,我们家的男人和镇长进城后,一直没有出来……”
小丽莎听到自己母亲惴惴不安的声音,似乎提及了自己父亲亨特的名字,忍不住贴近门口,想听得更清楚一些,忽然楼下一阵喧杂,忽大忽小的声音在叫着什么“回来了”。
很快小丽莎就看到了回来的人,镇长家的小儿子艾迪冲上楼,还有几个跟随的上楼声。
但那几个脚步声在走了几步,甚至没上二楼,就响起二楼少女们的禁止声,给拦住了,唯有抢先的艾迪冲了上来。
那被镇子里无数怀春少女倾慕的金发一绺一绺地贴在艾迪的额头上,隆冬的室外进来,他的面容上竟满是汗水,神色掩不住慌乱。
小丽莎下意识挡住门口,艾迪急急压低声音:“法师大人呢!我要见法师大人!”
话音未落,门已经敞开,一个柔和的女声传出来:“进来吧。”
丽莎来不及让开,艾迪已经迫不及待地一闪身进去了,连门都忘记关上,还留了一道缝隙,便叫道:“法师大人,法师大人!我的父亲和亨特老爹,被城主芬迪子爵扣住了!”
“什么!”小丽莎母亲惊叫。
接着,丽莎听到法师大人柔美的声音不疾不徐地问:“你父亲他们没有告诉城主,你们镇上有一位可以解除疫病的法师?”
那柔和平静的声音仿佛安抚了艾迪的不安,他停顿片刻才答道:
“城主大人根本不相信疫病发生,父亲和亨特老爹就是被城卫兵以编制谎言造谣恐吓城主的罪名给扣住的。”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并没有进城主府,父亲买通一个看守给我送信,让我立即出城回来找您。”
艾迪非常忐忑,作为平民,领主芬迪子爵的威名,无疑是每一个领民心中的大山,若不是有一位法师作为心理支撑,他说不定在得知消息时就束手就擒,以免连累家人了。
吞咽了一下口水,艾迪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城门在我刚刚出城,就关上了。”
“嗯,也就是说,那位城主在得知消息之后,用了近一天半的时间,才确定了事实?”只听那个低柔的女声淡淡道,“哼,原本只是为防万一,没想到,竟真的,让我遇到这么愚蠢而无能的家伙……”
小丽莎正在惊懵中,但心里仍下意识感受到那意味深长的语气下面,含着淡淡的冷意。
房间内外的其他人,都早已让父亲被城主下狱的突来噩耗惊懵了,淳朴的镇民第一反应,甚至没想到要哀求法师大人救出人。
反而是林安温和地安抚了他们,“不用担心,既然城门关闭了,很快会有人来找我的。”
一道淡淡的法术灵光扫过,小丽莎忽然感觉慌乱的心情忽然稳定下来。
正在这时,楼下又再次响起了嘈杂声,夹杂大妈们的惊叫和男人的叱喝,而然这些声音都被更加响亮的上楼声掩过,紧凑而沉重的步伐声带给人极大的压力,让小丽莎的心又砰砰加快起来。
“那个造谣生事恐吓城主的法师在哪里!奉城主大人命令,立即跟我们回城主府,或许还能求取大人的谅解!”
一队甲胄严整、手持枪矛的士兵出现在楼梯口,高大的身形将不算狭窄的楼梯挤得连光线都几乎投不进来,那些光亮的铠甲正面,是芬迪家族的家徽,显示他们是罗布城治下最强大的武装——芬迪子爵巨资蓄养的私兵。
当然,没见过世面的小丽莎分不清城卫兵和私兵的区别,已经被领头那个私兵队长头盔下那双凶神恶煞的眼神给吓得倒退几步,尖叫尚未出口,私兵队长已经一把攘开她,踏进房门内——
他什么都来不及看到,整个人已经向后弹出,如果不是有房门对面的木门和墙壁阻挡,恐怕早已腾空而起!
当然,他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紧跟在他身后的一堆铁皮罐头像骨牌般乒呤乓啷沿楼梯滚下,私兵队长的脖子和胸膛则呈一个诡异的直角,贴在走廊的墙壁与地板之间。
小丽莎还在眼前剧变的转折中反应过来,又听到房间内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
那似乎是*撞击地面的闷响。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计划,让私兵吸引我的注意力,而子爵大人供奉的法师在窗口边,伺机偷袭?”
仍是那个淡淡的女声响起:
“呵,如果我只是一个刚刚晋级的普通法师的话,这个计划还是妥善的——不错,你们让我对子爵大人的智力水平,又升起了少许期待。”
(未完待续)
ps:
这章写的时候,感觉第三视角更好烘托。
今晚有点晚了,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