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白苏打着哈欠进了药铺子,正碰着青之站在柜台旁,跟前是一碗莲子粥。莲子粥的清香十分诱人,白苏咽了咽口水,笑对青之,“青之哥哥,我还没进早饭呢。”
“所以呢?”青之警觉起来,立刻护住跟前的碗,就跟护住孩子一样。
“喂,这么小气,我看你也没吃呀,难道等着放凉?”白苏撇了撇嘴,绕到柜台后,开始清点药材。
这会子白芷也进了药铺,她见白苏也在,关心着问道,“你不怕爹看见你又来这儿?”
白苏低着头,手里拨弄着算盘,“怕什么,爹不让我学医,还不许我卖药了?”
白芷被逗笑了,她注意到白苏发上别着的雕花白玉簪,又想着自己头上的那个,深觉姐妹同心,十分温暖。
青之小心翼翼地端着碗,递到了白芷跟前,一双眼睛笑眯眯的,“大小姐,刚熬的莲子粥,趁热喝了吧。”
白苏暗暗瞥了他一眼,腹语着,果然不出所料,这家伙就知道给姐姐熬粥,也不知道给我带上一碗。
白芷有些不好意思,她不大想接,面对青之热情似火的目光,她又不忍拒绝。正当她两难之际,只听得白苏道,“姐姐你就喝了吧,方才我跟青之都喝过了。”
白芷听闻,原来这粥不是单单只有她的,她放心下来,接过粥,也对青之道了谢。青之心里头咚咚敲着鼓,他心满意足地看着白芷喝着粥,也没忘报给白苏感激的目光。
白苏翻了他一个白眼,趁火打劫道,“这粥好喝的很,不如青之哥哥以后每天早上都给我们煮粥?最好能换换花样,也不至腻了。”
青之正喝着水,差点没呛着,他暗暗给白苏作揖,求她饶了自己。
这时候门口响起了一声提醒意味的咳嗽,白芷离门口最近,她看到来人大约是抓药的,便提醒道,“小店还在清点,客官您得等会儿。”
白苏抬起头,蓦然就与一双熟悉的眸子四目相对。
今日慕天华换了一身白衣,没有了昨日的金贵之气,倒显得干净出尘。清俊的面庞上,他的笑容简单而纯粹,白苏不禁出了神。
“慕公子?”青之认得他,立刻迎了上去,“慕公子昨儿不是来瞧过病了?没抓药吗?”
慕天华握拳在唇前,不好意思地咳了咳,然后道,“来过,也抓药了。”
白苏低下头,将一个木匣子递给白芷,“新到的孔雀草添好了。”
白芷接过匣子,将它放到了它本该的位置,又注意着打量了白苏的神情。她注意到,这个慕公子一进来,目光就一直停留在白苏的身上。而白苏,故作无所谓的样子反倒暴露了她的不安。
“那慕公子又有新的方子了?”相比两个女子的沉默,青之热乎的很。
“不,是旧方子。昨儿的药,掉了。”慕天华似是很不好意思说出这个事情,他耸了耸肩。
“掉了?”白苏吃了一惊,终于加入了谈话。她在白家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病人前脚迈出药堂,后脚就把药包给掉了这种事。细想又觉得此人十分有趣,白苏忍不住笑了出来。
慕天华觉得十分尴尬,“所以,我又来抓药了。”
“那方子呢?”青之问道。
“哎呀,方子!”慕天华猛地一拍脑门,这事儿怎么让他给忘了。他就顾着琢磨方法再来一次白家,也只想出了假装丢药这种蠢笨办法,结果却忽略了方子。他长叹口气,心想着得赶紧出去排队了。白璟虽然还没开始给人看病,可看病的队伍就已经排出去百步开外了。
失策,失策,慕天华苦恼地正要转身离去,只听得白苏叫住了他。
“等等。”待到慕天华看向她,她才道,“你的方子,我记着。”
慕天华愣了一愣,昨儿他听白苏念叨方子跟天书一样,虽说药材种类不多,可每样的份量也都是配好的,难道她连这些细节都记得?
白苏冥想了一下,继而又万分利索地拉开了药材对应的木匣子,不消半柱香的功夫,新的药包又打好了。
她又扯来一张薄宣,提起毛笔蘸了蘸墨汁,将她抓的药和每份药的量重新写了下来。末了,她将方子递给慕天华,道,“药包掉了,或许方子也丢了。若是再丢药,你再按这方子去抓。”
慕天华展开方子,粗略读着,感觉跟昨日方子确实相差不多。他注视着白苏,打心里感叹她的记忆力。
青之也被震惊住了,他凑上前去,盘问白苏道,“二小姐,所有来抓药的人的方子,你都记得?”
白芷托着下颌,笑看着眼前的场面。如果她没猜错,白苏必是多留意了这个人的方子。虽说白苏过目不忘,可方子若没有走进心里,她一样是记不住的。昨晚白苏还装模作样地为她的事情着急,原来白苏自己早就有了情郎了。
白苏察觉到白芷意味深长的笑容,她一下子明白了这女人心里头想的东西。白苏有点着急,声音不免大了些,“这有什么?很奇怪吗?”
青之来了劲儿,他还真信邪,他就觉得二小姐是旷世奇才,为了证明他的想法,青之立刻追问道,“那昨儿那个多给两个铜板的大娘,你说说她的方子。”
白苏差点没背过气儿去,她心里恨死青之了,这么没有眼力。
“我没空理你,公子,该给钱了。”白苏怕别人看出她的心思,连忙粗野了起来,对着慕天华的态度就像一个讨债的包租婆。
慕天华连忙应了,一手接过药包,一手去递铜板。两个人的两只慌张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彼此,白苏像中了邪一般立刻缩回了手。
这下,连青之这个脑筋拎不清的人都看出了慕天华和白苏之间的不寻常。
慕天华温文尔雅地后退了两步,对着三个人道,“告辞。”
青之一时急了,心想着得为白苏和他创造机会,于是立刻说出,“慕公子,没事常来抓药啊!”
此话一出,不止白苏和白芷大觉不妥,连慕天华的脸上都挂上了黑线。
他低声应着,“嗯,常来,常来。”
慕天华走后,青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语,三个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白芷边笑边摆手,打发青之去煎药,药铺里就只剩下姐妹两人。
“妹妹?你的秘密也该告诉姐姐了吧?”
“胡说胡说。”白苏把装着新摘的草药的药篮子丢给白芷,嗔道,“还不快干点正事。”
白芷分着新药,也没有放过她,“他姓慕?”
白苏含糊地应了,“恩。”
“皇家姓氏的那个慕?戊庸城西的慕家?”
“姐姐,你不是都知道嘛。”
“你说,他们慕家跟皇室是什么关系?会不会是宗亲?”
“戊庸这里偏僻遥远,他们哪能是皇室宗亲。天底下姓慕的人多着呢。”白苏绕出柜台,走到门前,把门帘子掀了开,又摆好了墙根的椅子。
“不管怎么说,他好歹是戊庸的人,爹是不会反对你们的。”白芷有点怅然若失,她又想着她心里的那位了。
白苏拗不过姐姐,只好转移话题,“赵家公子是什么来历,姐姐可知道?”
白芷急了,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生怕隔墙有他们老爹的耳朵。
“我只知道,他是随军来的,具体的我还没问。”白芷哑着嗓子,“我倒希望,他能一直在这儿驻扎下去。”
说话间,一个病患进了屋子,白芷和白苏这对儿姐妹立刻忙了起来,男人的事情也都统统抛在了脑后。
这边慕天华攥着墨迹还未干透的药方子,刚走到白家药堂的院子里,迎面就遇上了白老爷。
白璟认得他,两个人便寒暄了起来。
白璟见他手里有个方子,不像是他给开过的那张,于是询问起方子的来历。慕天华一五一十地将刚才抓药的过程都说给了白璟,还不忘赞叹白苏记忆超群的本事。
白璟听闻此事,脸立刻拉的老长,他冷冰冰地从慕天华手里拿过药方,看着上面白苏的字迹,心里顿时窜起一股火气。
慕天华察觉到白老爷不寻常的反应,立刻追问原委,“可是方子不对了?”
白璟摇摇头,“都对了,就是这方子。”
“白小姐天资不凡,将来定是出类拔萃的郎中。”
“不会的。”白璟斩钉截铁,他把方子还给慕天华,也没再多说,就匆匆跟慕天华告了辞。
慕天华愣在原地,他没想到白老爷子这么奇怪,莫非是白苏不讨老爷子喜欢?他边思忖着,边踱着步子,心里总有一层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他这番话怕是要给白苏惹上麻烦了。
果然,白老爷三步并做两步,怒气冲冲地向后屋药铺子走了过去。
“白苏!”这声音就像晴天滚雷一般,惊得药铺子内的白苏和白芷浑身一抖。
白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拦住白璟,“爹你别气,是我叫白苏在这儿帮忙的。”
白苏就站在柜台旁边,她不知所措。多年来,虽然白璟千百般阻挠她学医,他的严厉她也见识多了,可白璟从没有像今天这般——吓人。
“爹——”
“拿戒尺来!”白璟怒在当头,他也不顾药铺内还有抓药的病患,径直走到白苏跟前,劈头盖脸地训斥道,“你是郎中吗?!你看过病吗?!你凭什么给病人开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