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皇城的金屋飞檐正等待着朝阳的洗礼,嘉和殿外就传来一声响亮的通报。孙福连正在为皇帝披上龙袍,准备着半个时辰后的早朝。通报声响过后,孙福连让外面等候的人进殿了,隔着迷蒙的明黄纱帘,皇帝并未关心来者何人。孙福连绕过纱帘,迎了上去,竟看到一脸惊惶的赵前海。孙福连的心立刻咯噔一下沉了下去,难道皇后娘娘她----
赵前海扑通跪了下来,声音悲怆,启禀道,“陛下,皇后娘娘突然病重,现在已经不省人事了!”
孙福连只觉得自己的胸腔一阵紧缩,连呼吸都不甚顺畅,他担心的,他害怕的,还是发生了。然而,皇帝的反应却并不大,他依旧伸平着双臂,等着孙福连给他系好龙袍的暗缎。赵前海话音落下后,整个大殿寂静的可怕,一时间,赵前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该退下还是再重复一遍?为什么皇帝没有动静?
皇帝换好龙袍后,这才绕到正殿,表情有些凝重,他吩咐道,“今日早朝暂罢,将慕安等皇子皇女诏来中宫殿,朕现在就过去。”
孙福连立刻高声传讯道,“摆驾中宫殿----”
很快,所有人都聚到了中宫殿。孙福连一进中宫殿后,便注意到正殿的红木寿山石案旁,皇后娘娘最喜爱的蛐蛐笼子摔在了地上。此刻,皇帝正坐在皇后的床榻边,太子慕安跪在最前面,身后是其他皇子和皇女。
“薛显,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为什么突然病重至此?”
薛显立刻叩首请罪,回禀道,“回陛下,自打清明开始,皇后娘娘的身体一直虚弱。”
“薛太医不是一直在为母后调理吗?为什么不见起色,反而如许加重?!”慕安受不了薛显慢条斯理的回禀,他想听到一针见血的回答。
“一直以来,臣确实有为皇后娘娘调理。陛下,太子,请恕臣直言,皇后娘娘昏厥不醒,面色泛青,此乃中毒之状。”
“大胆!”皇帝震怒之下,声音骤然抬高,吓得薛显瑟缩成一团,不敢抬头。
“皇宫禁地,谁人敢用毒?!”皇帝猛地一甩龙袍,站起身来,他走到薛显的身边,沉声恐吓道,“你最好诊治恰当,否则,敢在皇宫中危言耸听,朕必会治你的罪!”
薛显的魂早已飞了大半,他颤颤巍巍地答道,“皇后娘娘确实是中毒之状,臣十分确定,不敢危言耸听。”
慕安听闻,他面向皇帝叩了一个响头,哀声道,“父皇,请您一定要为母后做主啊,这是有人蓄意谋害母后!”皇帝也攥紧了拳头,手背上本就蜿蜒出来的青筋愈发突出,他危坐回床榻边,高声道,
“查!给朕查!皇宫里头怎么会有不干净的东西!”
孙福连跟赵前海暗暗交换了眼色后,他打了个千儿,问赵前海道,“皇后娘娘出事前,你可在娘娘身边?娘娘中毒昏迷前可曾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赵前海会意,他猫着腰回答道,“皇后娘娘今儿起的很早,说是睡不安稳,起来后娘娘还逗了一会儿蛐蛐,一切并无异常。”
孙福连瞄了一眼外头七零八落在地上的蛐蛐笼子,伸出手指一指,问道,“你这个奴才怎么当差的,竟然把娘娘最爱的蛐蛐摔在了地上,我看你是不想再继续侍奉中宫殿了!”孙福连神色严厉,毫无破绽,赵前海哆哆嗦嗦的样子也佯装的十分到位,整个宫殿里,除却已经昏迷过去的皇后还有太医薛显,就并没有其他人知道这是一场阴谋了。
“皇后娘娘晕倒的时候手里正提着蛐蛐笼子,所以蛐蛐才被摔倒了地上。老奴一心只记挂着皇后娘娘的身子,根本就想不到蛐蛐的事儿。皇上,老奴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啊。”
这时候,薛显插了一句话,“陛下,容臣先查看一下那个蛐蛐笼子。”皇帝锁紧着眉头,默许他去了。赵显走到蛐蛐笼子跟前,蹲□来,伸出五指并拢的手扇了扇风,仔细嗅了嗅笼子的味道。
“陛下!”薛显像是有了重大发现一般,他回身跪了下来,“陛下!这笼子上嵌着白砒石,是危害极大的毒物啊!”
慕安震惊了,他两三步上前,想看个究竟,却被薛显拦了下来,“太子殿下,白砒之毒可通过口鼻吸入心肺,对身体大有损害。万万不能靠近啊!”
慕安听从薛显的劝告,没有再任性,他指着蛐蛐笼子,问道,“那----如果每日都近距离面对它呢?!”
“日积月累,毒入五脏,神医再世都束手无策啊!”薛显无奈地摇了摇头。
“父皇!父皇!有人是在要了母后的命啊!”慕安看向皇帝,皇帝正阴沉着脸色,眉宇间像是布满了暴风雨前的乌云。
“查,查出来这秽物是从何而来!”
孙福连立刻领了命,他带着赵前海和薛显一同退了下去,依照皇帝的吩咐彻查此事。
慕封一直都在中宫殿中,他没有说话,心里头琢磨着是谁给皇后娘娘下了毒。一段时间前,他也想过除掉皇后,以剪掉慕安的背后力量,不过他并没有寻到时机下手。想到这里,慕封从心底冷笑了一声,看来不需要他动手,皇后就活不下去了。真是不知道谁这么善解人意,先他一步除掉了这个母狐狸。
大约过了两柱香后,孙福连才带着几个人回到了中宫殿,除却赵前海和薛显之外,他还带来了内务局的总管事陈公公。孙福连先向皇帝行了礼,而后启禀道,“陛下,已经查出些头绪了。内务局的陈公公带来了内务局的记录。”
“说。”皇帝低垂着目光,静静等着。
陈公公摊开手上的纸卷,抬眉扫了一眼慕封,而后道,“五月初五,三殿下曾向皇后娘娘进贡七枚精细剖光过的和田玉,八月十五,皇后娘娘命工匠挑出五块白玉嵌在了蛐蛐笼子上。所以,这上面的白砒石应该----”陈公公有些不敢往下说了,但在场的人都已听明白,也无需他再多说。
慕封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从头至尾这都是一个陷阱,而且这陷阱挖的如此之大,真正的目标居然是他!慕安,一定是慕安!这一定是慕安的苦肉计!
“慕封!”慕安激动地浑身哆嗦,他并不知道这其实是他母后的精心计划,他以为真的是慕封毒害了他的母后,“母后年事已高,你为何如此对她!”
“慕安,你无凭无据休要血口喷人!皇后娘娘为何会中毒,我想你一定比我心知肚明!”慕封万分肯定自己的清白,所以他也就更加肯定慕安是整个事情的幕后主导。慕安啊慕安,是我平时看错你了吗,你不声不响的居然可以狠毒到算计自己的亲生母亲!
“三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慕安听得出慕封话中的意思,他异常失望地看向他这个被权力迷了心窍的弟弟,深深的可怜他。曾几何时,他们还是少年,也曾对酒当歌,是一对儿悠哉快活的皇家兄弟。自从他坐上太子之位后,慕封像变了个人一般,处处算计他为难他。也许过去的一切他都可以忍,但是今天,慕封竟然算计到自己的母后头上,慕安再也不想留他活路了。
慕封已经无暇顾及慕安了,他郑重地向皇帝磕了一个响头,“父皇明鉴,儿臣对此事完全不知,那和田白玉确实是儿臣进贡的,可儿臣并没有将白砒石掺进其中。请父皇明鉴!”
皇帝的胡须都在颤抖,他紧紧盯着慕封,问道,“慕封,是你做的吗?”
“父皇明鉴,儿臣发誓,绝对没有做过这件事。”慕封长伏在地上,心中忐忑不已,他不知道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
“陛下,皇后娘娘薨了----”薛显收回了方才置于皇后娘娘鼻翼前的手指,异常沉重地宣布出来。
“母后!母后!”慕安瞬间流下泪来,他奔到皇后的床榻前,紧紧握住了皇后渐渐冰冷的手。大殿里,除了皇帝之外,所有人都面朝着皇后的寝榻深跪下来。皇帝虽然早已对皇后无爱,但她毕竟是陪伴自己将近一辈子的妻子,妻子离去,他心里难免一阵凄凉。
孙福连低着头,藏起了眼窝中打转的泪水。他这一生唯一牵挂的人离开了,唯一爱着的人离开了,他好想放声大哭一场。他想哭一哭他自己三十年来的耻辱和艰辛,也想哭一哭皇后三十年来的孤独和委屈。然而,这无异于痴人说梦。他的一切情绪,都只能吞在肚子里,自己独自受着,罢了。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沉声道,“宣旨,幽禁三皇子慕封于家中,非诏不得外出。”
“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儿臣真的是冤枉的啊!”慕封猛地叩首,却依旧扭转不了皇帝的心了。皇帝也并非肯定他的罪,只是皇后因毒薨逝,慕封又是最有嫌疑的一个,若不加以惩处,恐怕无法慰藉皇后远去的灵魂。
听闻慕封被治罪,孙福连暗叹:语宁,你终于可以放心了。
语宁,是皇后娘娘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