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秀芝震惊地捂住嘴,“赵卫进?”
顾莞宁完全不清楚。
赵红英则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她问:“姓赵?是隔壁丰收大队的社员?”
冯秀芝喝了口水冷静冷静,心里一阵后怕,再看顾莞宁时眼神多了几分庆幸。
“是丰收大队大队长的儿子。”她艰难启齿。
赵红英放在腿上的手一紧。
顾莞宁反应了两秒,脸色一白。
就是他害死了女知青,却依旧逍遥法外。
杨桂花看着顾莞宁,犹豫着还是道:“莞宁,赵麻子咱能给你办了他。可是赵卫进,他……”
警察都没办法,她们也没法子。
顾莞宁缓缓摇头,“我明白。”
如果那么简单就让赵卫进伏法,先前的女知青早就已经沉冤得雪。
杨桂花安慰,“虽然办不了赵卫进,不过你们长顺叔说了,这阵子农闲纠集两队民兵,就在咱们村口那处巡逻,山上也去。往后,那个赵卫进应该不敢再来。”
再多的,却也做不了。
杨桂花急着去上工,说完就要走。赵红英和冯秀芝出去送她,回来后,赵红英拍拍顾莞宁的手。
“莞宁,我托冯大娘在队里找户房间宽松的社员家,想从知青院搬出来,你觉得呢?”
“搬出来?”顾莞宁猛地抬头,“什么时候搬?”
赵红英:“……”
她被顾莞宁的反应惊到了,“啊?你同意搬?”
顾莞宁点头,“为什么不同意?”她偏头想了想,问:“社员家里的房子比知青院好吗?跟冯大娘家比呢?”
“这我还不清楚。”赵红英说:“昨天刚拜托的冯大娘,不过不会比知青院的差。回头我还得问问瑞云,她肯定也愿意搬。”
“冯大娘呢?”顾莞宁伸着脖子朝门口望了望,捧着碗喝了口米汤,“咱们是能搬出来住的吧?符合规定吗?”
“什么规定不规定的。”赵红英也开始吃起来,“冯大娘去地里帮咱俩请假了,过会儿才回来。”
“好几年前,我记得我刚来那会儿,知青院的屋子不多,冬天又被雪压塌了几间,我们就在社员家里借住了冬春两季。”
“现在回想起来,比知青院过得舒服多了。”
顾莞宁不由心生向往,她早就不想住知青院那破屋子了。院墙一吹就倒,又听说下雪一压就塌,又危险又寒碜。
“我觉得最好是空房子。”顾莞宁竖起手掌挡在脸颊处,小声道:“这样以后做好吃的别人就不知道了。”
赵红英笑笑,“我也觉得。”
知青院人多眼杂,想吃个好东西都得小心。
“我那时候在社员家里借住的房租也不贵,一间屋子一月给两斤面粉,几个知青住一屋,两季住下来也没花多少钱。租房要贵一些,不过咱们仨都不差那点儿。”
这些年在乡下赵红英手头攒了一笔钱,家里也不用她帮衬,反而时不时汇些款项过来。
瑞云是她家最小的孩子,她爹娘没办法了才让她下乡。
至于莞宁,她就更不差什么了。
顾莞宁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能搬出来最好,不然她穿个裙子都要被围起来打量,忒麻烦了。
而且知青院有些知青心思也太多,听风就是雨,成天疑神疑鬼。自从那天大队长和程会计送她回生产小组后,好些人看她的眼神愤愤不平,像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顾莞宁扒拉着指头一数,现下才是74年,距离恢复高考还有三年。
要在那种身心都要遭受折磨的环境中待三年,她八成要疯。
还是得搬出来,搬出来也好,她再也不想天天吃清汤寡水的土豆炖白菜了,也不想因为同屋的知青打呼磨牙失眠。
好不容易听件开心的事,顾莞宁也有了胃口,吃了一个拳头大的肉包子,喝了一大碗粥。
赵红英收拾碗筷要去清洗。
窗户突然被敲了敲。
顾莞宁扭着上半身去开,“程营长!”
听着她的声音像沁了蜜一样,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开心。程砚洲目光停留在她带着红晕的脸颊上,嗓音不自觉带了笑意,“吃饱了?”
“吃饱了。”顾莞宁有些不好意思。放在前世,她得礼尚往来,请程家的人去国营饭店吃一顿才合适。
程砚洲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有事——”他转身,冲一旁招招手,“喊小石头和丽丽。”
顾莞宁扒着窗框往外头看。
小石头和丽丽手拉手,见她看过去,两眼一眯,嘴角一扬,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瞧着有些傻。
“姐姐好!”
顾莞宁也笑眯眯,下意识摸兜却摸了个空,她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今天没带糖。”
程砚洲咳嗽一声,蹙起眉心,有些不满意姐弟俩对顾莞宁的称呼,“叫姨姨。”
顾莞宁:“……”
她鼓起腮,不乐意了,“为什么要喊我姨姨?我年纪又不大。”
程砚洲顿了两秒。
从那停顿的长长的两秒钟中,顾莞宁再次认识到,程营长对年纪真的很在意。
程砚洲语气淡淡,反问:“他们喊你姐姐,喊我三叔,那你怎么称呼我?”
顾莞宁:“……”
顾莞宁往下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乖巧妥协,“好的。就叫我姨姨。”
其实心里想的是:她喊程砚洲一声叔也不算很过分。
赵红英余光关注着,瞧着这一段有些不大对劲,她怎么感觉这俩人怪怪的?
再听听。
“大石头呢?”顾莞宁转移话题。
程砚洲回道:“我要带他出去。”
像是听到有人喊他,大石头捧着两个鸡蛋从灶房出来了,迈着碎花小步,小心翼翼,好像生怕鸡蛋从手心里跌下去孵出小鸡来。
程砚洲把人拎起来,道:“走吧。”
顾莞宁和丽丽小石头三人目送叔侄俩离开,然后姐弟俩欢呼一声,蹦跳着进这屋来。
“姨姨,赵姨姨。”小姑娘拉着小男孩的手,十分礼貌地喊人。
赵红英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莞宁,你陪两个孩子玩会儿,我去把碗洗了。”
院里静悄悄的,程家的人都去上工了,赵红英去后院井旁把碗洗干净了,顺便把院子给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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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程砚洲带着大石头出门。
“待会儿让你朋友去赵麻子家敲门,你就等在他门前,门一开你就见机行事知道吗?”
大石头仰头看着他三叔,“我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昨夜从山上回来,赵卫进直接回了丰收大队,赵麻子回了自家。赵麻子家是整个前进大队房子最破烂的一家,比知青院还不如。赵卫进住惯了干净敞亮的砖房,自然看不上赵麻子的房子。
更别说赵麻子是个不爱干净的,院里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
从山上回来,赵麻子倒头就睡。
听见院里有敲门声,赵麻子不耐烦翻身。他家房子根本就只有半扇门,想找他直接进来就行。
大石头的好朋友来回敲了五六次,始终不见人出来,回头求助地看着大石头。
“还敲吗?”
大石头向院里望了一眼,“敲!”
“等等!要不,你直接喊吧,扯着嗓子喊,把别人也叫过来一起喊。”
他娘说过,天底下再没有比小孩一起哭喊更难听的声音了。
大石头一声令下,顿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直击天灵盖的哭叫声。
程砚洲:“……”
赵麻子直接被这声音吓得从炕上滚下来,提着裤腿冲出来,一看门外站着一群小孩儿扯着嗓子大喊。他怒火中烧,跑过去就对着其中一个小孩儿抬脚狠狠踹过去。
然而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程砚洲几乎是飞着跑过去的,一脚踹中赵麻子的肚子。
赵麻子倒着摔出去得有两米,抱着肚子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让大石头带这群孩子离开,程砚洲过去狠狠给了赵麻子两拳,反剪着赵麻子的双手把人摁在地上。
程砚洲问:“昨天赵卫进来了前进大队?”
赵麻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牙都掉了两颗,闻言嗯嗯啊啊,“来…来过。”
程砚洲:“来做什么?”
赵麻子的绿豆小眼滴溜溜转,都这种情况了还不忘耍心眼,“没没干啥,过来找我唠嗑。”
“说实话!”程砚洲抬脚,狠狠踩在赵麻子的脚踝上撵了撵。
赵麻子疼得脖子青筋直涨,知道不说实话程砚洲不罢休,他干脆和盘道出。
“我……是我找卫进哥帮忙,知青院的女知青郑妙琴指使我去围堵另一个女知青,要我毁了那个女知青的清白,再把人……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赵麻子抱着脱臼的胳膊在地上滚来滚去,痛哭流涕地求饶。
程砚洲黑沉着脸色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地上的赵麻子:“去找郑妙琴,你知道该怎么做?”
赵麻子连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了三哥……三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不希望昨天的事从别人口中听到任何传言,被我发现你耍心眼,赵卫进有人护着,至于你?”
程砚洲神情淡淡,却把赵麻子吓了个够呛。他可没人护着,就是死了都没人在意。
赵麻子脸色灰败,赶紧向程砚洲保证,“三哥放心,昨天的事情我肯定烂在肚子里。”
程砚洲抬脚离开,转到拐角处脚步一转贴在墙上,探头观察赵麻子的情况。
赵麻子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四下看看没人,往地上唾几口唾沫,唾沫还带着血丝。见此他表情愤愤,怒骂几句,拖着受伤的脚踝朝村口走去。
这是要出大队,去找赵卫进?
托朋友打听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着落,程砚洲垂眸,沉思片刻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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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还是在程家吃的。
饭后,桂花婶子又来了一趟,“我也送送人,我好歹也是大队长媳妇儿,我一出面,那些有的没的闲话就没人敢传了。”
顾莞宁换上干净的衣服,让赵红英骑自行车推着,她坐在后座。
桂花婶子和冯大娘一起把人送到知青院。
冯大娘说:“赵知青昨天托我问的事情,我今天问了两家。你们林大娘她家有空房子,带着半个院子,原先跟她们住那处房子是一整个院子,后来分家隔开了。”
“虽然是隔壁,但界着一堵墙,住进去也互不打扰。而且大娘跟她关系不错,说说价能便宜不少。”
杨桂花听说起这个,问道:“红英你们要搬出来啊?”
赵红英点头,“对。我跟莞宁还有另一个女知青打算搬出来住。”
“那也行。”杨桂花瞅一眼顾莞宁,再想到刚才冯秀芝提起的房子的位置,正好跟程家就隔着两处房子。
这算盘打得真够精的。
杨桂花拉着冯秀芝落后半步,小声问:“你还没死心啊?”
冯秀芝白她一眼,“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没死心?是我家老三没死心,他可打正眼认准了莞宁,我这个当娘的能有什么办法?”
“你回头得跟我一起去知青院常看望莞宁,然后你再找个时间问问莞宁的想法,争取让她跟老三正式见一面知道不?”
杨桂花:“……”可真是不客气,她没好气道:“知道了知道了。”
不过,杨桂花笑笑,“你说你家老三和顾知青这什么缘分?回回顾知青有危险回回叫你家老三遇上。”
听见这话,冯秀芝那叫一个开心。她就有种预感,莞宁这姑娘啊不止跟老三有缘,跟她也有缘,四舍五入就是跟她们老程家有缘。保不齐祖宗保佑就让莞宁当了程家的媳妇儿呢?
有杨桂花和冯秀芝背书,这件事就算安然过去。
就算郑妙琴想搅动舆论都没法,顾莞宁几句话就把人堵得哑口无言。
“你往我头上泼脏水这架势活像是有什么好处可寻?难不成还真收了别人的钱?有这么好的事情你怎么能一个人独吞?说出来,叫我,叫大家也沾沾好处不行吗?”
郑妙琴气得险些绝倒,抖着手指着顾莞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顾莞宁受了好多的委屈,她正有一堆的负面情绪没办法发泄。郑妙琴撞到枪口上来,她可不得好好表示一番:
“怎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郑知青以为自己是谁?”
“桂花婶子是大队长媳妇儿,冯大娘是队里生产小组的组长,她们的话大家不听,怎么非得听你搬弄是非?”
“你把大家当成什么了?你在这里毫不负责任的说几句话,便觉得大家会昏了头相信,再跟你一起不负责任地污蔑我。”
“郑知青,我的事情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明明你跟我是见了面互相看一眼都嫌弃的程度。”
“恕我直言,”顾莞宁深吸一口气,“郑知青你多管闲事的嘴脸,让我觉得粪车路过知青院你都得舀一勺尝尝荤素。”
还有个徐文理也是,就是这个同志要面子学精了,不敢再来打扰她。
郑妙琴再也受不了,又捂着脸一溜烟跑进了屋子里。
满院子的知青:“……”
她们算是再一次见识到了顾莞宁的好口才。
旁听的杨桂花和冯秀芝:“……”
俩人悄悄退出知青院,回去的路上还一阵阵的晃神。
冯秀芝喃喃道:“没想到啊,莞宁这脾气比炮仗还厉害,那一张小嘴叭叭叭,我听得都心口突突。”
杨桂花无比赞同,还问:“你家老三知道莞宁是这脾气不?要不你回家跟他说道说道,万一老三就不喜欢了呢?”
冯秀芝却神秘一笑,“现在不是他喜不喜欢就能算的,我这个当娘的也得占一票,我可太喜欢莞宁这性子了。我现在就希望老三把莞宁娶回来以后,莞宁能用她这嘴,好好给老三劈头盖脸骂一顿。”
“他不是不说话吗?”
“好莞宁,给我骂他!”
杨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