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脚都受伤,顾莞宁没法上工,干脆又请了个长假。
这天晌午下工后,赵红英和柴瑞云来找顾莞宁。
赵红英道:“昨天我核对完农具,打林大娘家前头过,瞧了一眼,那院子不大不小正合适。巧的是,那院子刚好跟冯大娘家隔了两处房子。”
柴瑞云问:“房租多少?”
赵红英伸出一个巴掌,“一个月三斤白面。”
柴瑞云眼睛一亮,“这么便宜?靠谱吗?”
顾莞宁点头,“肯定靠谱。这是冯大娘讲的价,她不会骗咱。”
“是。”赵红英看着顾莞宁笑了笑,“冯大娘人好,她跟林大娘关系不错,这价格是她替咱们讲的。但是林大娘要求先付房租才能搬,而且她要咱们把白面换成棒子面。”
“这个不麻烦。”柴瑞云瞅瞅俩人,“那咱啥时候搬?”
闻言,赵红英顿了顿,才道:“咱们要搬出去的事还没跟院里其他人说,搬出去粮食怎么分也不清楚。”
“这有啥?”柴瑞云瞪着眼睛,“管账跟做饭的那几个肯定都记着呢,到时候摊开账本一对不就清楚了?实在不行,咱吃点儿亏也得搬出去。”
顾莞宁也是这个意思,她更果断,直接就给安排上了,“今天中午把事说了,晚上下工对账,把红英姐你和瑞云姐的粮食分出来。明天给林大娘房租,后天咱们请假搬东西。”
至于她自己,她刚来,工分没赚到几个,也没有粮食。
“对了,我还得把自己这段时间吃的粮食还了。”
柴瑞云拍着胸脯说道:“你的粮食我帮你还,回头搬出去你再还我,我可比外人好说话。”
顾莞宁弯着眼睛,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出说:“瑞云姐你可真好,人美心善,我要是个男同志我都恨不得娶了你!”
柴瑞云:“……倒也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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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饭,赵红英就说了这件事。
“搬出去?搬去哪里?”其他知青很不理解,“为什么要搬出去?”
赵红英也有理由,“我被安排负责队小的工作,眼看要开学却没招到几个学生,我心里过不去。我思来想去,觉得是跟前进大队的社员们生分的原因,所以想搬到社员家里,多跟社员们来往。”
“那为什么柴知青和顾知青也要搬?”
赵红英:“她们两个是为了陪我。再说,莞宁腿脚这又受伤了,没法参与劳动。这眼看又要养上大半个月,干吃粮食也不是个事,她也怕给大家添麻烦。”
还算能说得过去。
但大家一时半会儿都难以接受。
好好的要搬出去也太突然了。
“真的是因为招生的事吗红英姐?”有人下意识多想了些。
这阵子知青院的事情不少,他们……
想到他们做过的事,不少人心虚地低下头。
赵红英在心里长叹一声,到底没有把原因说出来。她笑笑说道:“那还能因为啥?”
“搬去社员家里而已,又不是说要回城了再也见不到。你们有啥事还去找我,我能帮的肯定帮。我就在大队,等队里放假你们还能过去串门,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一直沉默的徐文理突然道:“搬出去,那粮食咋办?”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顾莞宁搬出去的。只有顾莞宁留在知青院,郑妙琴才会继续敌视她,继续算计她。等顾莞宁遇到危险,他再出手相助。
可惜,几次三番都被人抢先。
赵红英略微惊讶,她还以为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会是郑妙琴,没想到是徐文理。
“好说。咱大队的程会计是个细心的人,每年分粮都会给知青院这边一份账,让管账的知青跟负责灶台的知青对一对。再算算这段时间消耗的粮食,按人头分,到时候把我跟柴知青的那份减一减就是。”
刚念叨着郑妙琴,她又跳出来,“那顾莞宁呢?她可没有粮食,难道这段时间吃下去的就不算了?”
赵红英带着笑的表情冷下去,“那肯定不是。莞宁吃的粮食,一部分是刘知青和郑知青你给的,剩下那部分我和瑞云先替莞宁还了。”
郑妙琴脸色一黑。
想起就是那次开始,她在知青院的人缘开始变差,直到现在没有一个女知青愿意主动跟她搭话。
见赵红英心意已决,明摆着是什么都打算好了再跟大家说的,梁明远道:“虽然赵知青和柴知青吃了亏,但我看计较那些也没什么意思,就这样分粮食还有人有意见吗?”
梁明远的视线扫过去,目之所及之人,要么摇头要么低头不愿意多说。
“少数服从多数,就这么定了。”梁明远拍板决定,“晚上下工,咱们再一起对账,把赵知青和柴知青的粮食分出来。”
“还有,白菜土豆什么的也得分一分。自留地那边,赵知青三个就算搬出去那也是知青,地里的菜也能挖来吃。”
郑妙琴不服,“凭什么?自留地是大队分给知青院的?”
听见这话,屋里的柴瑞云推门出来,语气极冲:“你说凭什么?凭自留地是大队分给知青的,才不是什么知青院,没有知青就没有知青院需要我强调吗?”
“凭什么?凭我们以前没追究你三天两头逃避劳动,年底分粮还不如社员家半大孩子分到的多。凭什么?凭你粮食没多少,却还跟大家吃一样多的饭,甚至逃避劳动偷摸回知青院给自己开小灶!”
柴瑞云这话几乎相当于把郑妙琴的脸皮撕下来给大家看。
郑妙琴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徐文理瞅准时机开口,“这么说柴知青早就对大家不满?对院里的分配方式也不满意?所以才跟赵知青顾知青要搬出去?”
柴瑞云话头一噎,皱起眉头看着徐文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她要是解释不清楚,那岂不是说自己早就心生不满?她们三个要搬出去,可也绝不是说要跟知青院这边的关系闹僵。
知青们是一个整体,把关系闹僵了对她们绝对没有好处。
柴瑞云被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郑妙琴得意地笑了笑。
顾莞宁伸着扭伤的那只脚小心翼翼踢开门,她刚才一直坐在挨着窗户的炕沿上,后面就是刘晓玲的床铺。
顾莞宁清清嗓子,示意要说话了。
“徐知青你可算是说了句人话,我们对这个分配方式真的很不满意!”
徐文理:“?!”
镜片后的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错愕。
徐文理张大嘴,不敢相信顾莞宁就这么承认了,这可是要犯众怒的。
围观的知青们也震惊不已,比起生气愤怒,他们反而更多的是震惊。
而且这震惊中还夹杂着一丝丝期待,想听顾莞宁到底还能说出什么来。
顾莞宁嘴角的笑意缓缓放大,抬起下巴,表情笃定,“我就不信你们不觉得这种分配方式很公平?”
“瑞云姐说得对,凭什么像郑妙琴这样好吃懒做、偷懒耍滑的人跟那些勤劳苦干的人吃一样多的粮食?”
“凭什么?凭她脸大吗?”
“这么离谱的分配方式,你们觉得合理吗?你们就愿意把自己的粮食大公无私地分给郑妙琴,养得她白白胖胖,养得她有力气耍心眼偷懒?”
“这叫什么?这叫空手套白狼!这叫羊毛出在羊身上!”
顾莞宁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们简直太傻了!”
“无私奉献不是这么奉献的,有那口闲饭,与其奉献给郑妙琴那样对祖国建设对乡村建设毫无贡献的人,不如给自己吃下去,好让自己干活的时候有力气多翻两锄头,积少成多,那就是乡村建设的一片光明未来!”
“你们简直太傻了!”顾莞宁低头,作势抹泪,“在自家都是爹娘的心头肉,到了外头却被视为革命同志的人背叛欺负。”
“我的哥哥姐姐们啊,多心疼心疼自己不好吗?”
顾莞宁字字泣血,发人深省,简直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头去了。
众知青陷入呆滞中。
柴瑞云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给顾莞宁竖了个大拇指。
她修炼得还不到家啊。
郑妙琴往后一仰气晕过去。
是真的晕过去了。
旁边的女知青掐郑妙琴的人中,指甲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印记都没能把郑妙琴掐醒。
虽然顾莞宁怀疑郑妙琴是被掐醒了,但她没脸,所以继续装晕。
郑妙琴被人抬进屋里,算是退场。
顾莞宁冷眼看着,她可不会心软。红英姐和瑞云姐猜测,赵麻子去山上堵她这件事保不齐就是知青院的知青撺掇的。
顾莞宁思来想去,跟她有仇的,而且是单方面跟她过不去的也就是徐文理、郑妙琴,勉强再算上一个刘晓玲。
假如是这三人其中之一做的,她还没想好怎么报复回去,今天就是个开胃小菜。退一步说,就算那件事冤枉了她们,可今天想不开自找麻烦的又是谁?
顾莞宁又把火力对准徐文理,“徐知青,你觉得现在的分配方式怎么样?好不好呢?你可是京市来的知青,懂得肯定比我们都多,听说今年的工农兵大学生名额很有可能落在你头上呢!”
顾莞宁说得咬牙切齿。
就为了那么个破名额,徐文理针对她多少次了?
如果前些天的事情是郑妙琴做的,那么跟郑妙琴好得要盖一床被子的徐文理能不知道?
这俩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徐文理面色铁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说好?
那算是变相为郑妙琴说话,他这才叫犯众怒。
而且他都能想到,自己要这么回答的话,顾莞宁肯定会顺势让他把粮食贡献出来。
说不好?
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徐文理哆嗦着嘴唇,不发一言。
“徐知青?”他不说,顾莞宁就催,“还是说,徐知青也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分配方式吗?你可是京市来的知青,懂得肯定比我们都多,听说今年的工农兵大学生名额很有可能落在你头上呢!”
顾莞宁声音清脆好听,但听在徐文理的耳朵里就像和尚念催命咒,听得他一个头两个大,头昏脑涨。
“徐知青,难道你没有更好的分配方式吗?”顾莞宁依旧笑盈盈的,再一次重复:“你可是京市来的知青,懂得肯定比我们都多,听说今年的工农兵大学生名额很有可能落在你头上呢!”
你可是京市来的知青……可是京市来的知青……京市来的知青……
顾莞宁的话在徐文理耳朵边上像复读机一样不断重复。
顾莞宁还在说,“徐知青,谁提出谁解决,你可是京市来的知青,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够了!”徐文理大吼一声,胸膛起伏喘着粗气,“我我我——”
没说完,他突然眼睛一翻,往后仰过去倒在地上。
顾莞宁:“……”
在场知青:“……”
啧,又气晕过去一个。
顾莞宁眨眨眼睛,一脸无辜,“我也没说什么吧?我礼貌用语,我还夸他了,他可是京市来的知青,他为什么晕?他不是想污蔑我吧?!”
顾莞宁脸上的无辜变成惊恐,“你们都看到了,跟我可没关系!”
“红英姐,瑞云姐你们得帮我作证,我可没动他们一根手指头。”
赵红英amp;柴瑞云:“……”
赵红英艰难启齿,“对。天气太热,许是在太阳底下站时间长了,中暑才晕过去。”
在场知青:“……”
就一个个睁眼说瞎话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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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没了阻挠的徐文理和郑妙琴,顾莞宁三人搬出去的事情很快就定下来。
当然,不得不说一句,后面没人再提出异议,也是怕了顾莞宁把他们气晕过去。
虽然旁观很爽,但到自己就不必了。
下午赵红英和柴瑞云都请了假没去上工。
计划赶不上变化,柴瑞云怕徐文理和郑妙琴气昏头,趁院里没人再联手暴打莞宁一顿,留下来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陪顾莞宁。
听到这个猜测,顾莞宁摸着下巴,一脸严肃:“确实很有可能。”
毕竟那两人在她看来是没有底线的。
“瑞云姐你得把我当宝贝看着才行。”顾莞宁捧着一块鸡蛋糕求庇护。
柴瑞云不客气地笑纳,揉揉她的脑袋,“放心吧有姐在呢!我爷爷是退伍军人,他教过我好几招,像徐文理那样的白斩鸡,我一拳能打三个!”
赵红英向知青院先赊了十五斤的棒子面,交给林大娘,算做接下来两个月的房租。
收到棒子面的林大娘喜笑颜开,连忙进屋把隔壁院的钥匙交给赵红英,“我自家还留了一把,这一把给赵知青,你放心,旁人再没有了。”
“你们住的时候把屋子院子收拾干净,尽量别去其他屋,屋后头的水井也能用。”
林大娘十分热情。
赵红英接过钥匙,问:“大娘,我们明天就想搬过来,您看合适吗?”
“随你们方便!”林大娘摆摆手,“反正钥匙给了你,你只要按时交房租,我肯定不管你们的。”
“谢谢大娘。”赵红英道:“我下午想收拾收拾屋子,明天跟另外两个知青搬过来。您放心,我们女同志爱干净,屋子一直都打扫的。”
赵红英选了厨房隔壁的屋子做卧室,这边的土炕连着厨房的灶,冬天烧起来卧室这边暖和得都能孵小鸡。
简单打扫了一下,赵红英锁上门,去街尾冯大娘家敲敲门,说一声明天搬家,还想借一下程家的自行车。
冯秀芝赶巧在家,家里来了人,小儿子程砚波回来了。
“成!”冯秀芝爽快道:“你们几个女同志能搬得了不?我让老三过去帮忙。”
“多谢大娘了,这个不用,有别的知青帮忙。”赵红英说:“您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先回知青院,明天再来见您。”
送走赵红英,冯秀芝转身回屋,程砚波凑上来问:“娘,刚才的女同志是谁?是我三哥对象?”
“一边去!”冯秀芝没好气推开儿子,“你先管管自己媳妇儿再说吧?”
程砚波摸摸鼻子,心虚地辩解,“这不是晓敏怀孕了么,不好劳累奔波。”
冯秀芝被这话气得,回头踹程砚波一脚,“行!那等你媳妇儿生了,你别求我过去帮你俩看孩子!”
“瞅瞅这一个两个,我生的都是什么东西?”
程砚波脸上的嬉皮笑脸收起来,保证道:“我肯定不让您过去带孩子,带孩子多累,您是享福的年纪,就别瞎操心了。”
“对了,我三哥的对象有着落了没?我听二姐说,三哥瞧上了一个女知青?”
冯秀芝瞥他一眼,“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