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莞宁迟疑住。
好像不是不可以哦。
她也没那么抗拒。不就是谈恋爱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合适再分呗!
而且程砚洲好像在阳市当兵。
阳市……
她的外公就在阳市。
之前寄过去的几封信无一例外没有回信,不知道换个人行不行。
顾莞宁晃晃脑袋,把这个想法晃出去,为了封信就轻易答应不太妥当。
**
次日,赵红英和柴瑞云早早起来,去村口等其他知青一起,结伴去县城。
远香近臭不是没有道理,明明上工的时候也见,但赵红英三个刚搬出去几天,这会儿碰到了就拉着手不撒开。
亲亲热热地就像从来都这么好一样。
路上大家闲聊,其间有人说起队小招生的事,也好似在旁敲侧击问赵红英些门道。
“队小的学费降到了一毛钱,这就跟白送似的,这些天大队部的门槛都快被磨平了,我们听说报名的学生数量得有七八十个。”
不住在一起,不成天掺和那些有的没的,赵红英心境格外的明朗开阔。
因此这会儿也不怎么在意问话的知青的目的,总归还有先前的情分在,赵红英道:“大队长还没统计,但瞧那天一窝蜂的社员们带孩子去报名,应该把咱们队小的教室装满不成问题。”
赵红英话音落下,柴瑞云立马接上,“说起来,队小养猪的建议还是莞宁跟大队长提的。大队长早就说好了,等后头试讲,莞宁要是合适她怎么也能进队小当老师。”
同行的知青们倒吸一口冷气。
“真的?”
“那次大队长和程会计送顾知青到地里上工,是不是就是说了这事?”
今天一起去县城的也有男知青,“怪不得呢?我们还纳闷,大队长向来对咱们知青不假辞色,怎么偏对顾知青挂个笑脸?”
知青们的心思活泛起来,但这回却不是拿顾莞宁的名额说事。毕竟明眼人都清楚让队小养猪的建议有多重要,几乎一下子就把队小给盘活了。
从仅有的八个学生,到现在的七八十个学生,这简直就是天翻地覆的进步。
“红英姐,队小招了这么多学生,相应的老师名额是不是也得增加?”
赵红英笑着点头,“那肯定的。下个礼拜开学,第一天就是咱们知青的试讲,大家可都得好好准备才行。”
一行人说说笑笑,结伴朝着县城去。
**
半上午,清静的小院有客上门。
顾莞宁穿鞋下炕。
修养了一个礼拜她已经能下地行走,扶着墙慢吞吞地走到门口,隔着门缝,顾莞宁瞧见了意料之中的人。
“程营长。”顾莞宁拉开门,任由门开着,转身往屋里走。
程砚洲跟在后面走进院子,看顾莞宁挪着小碎步艰难移动,他上前要扶一把。
顾莞宁的余光一直关注程砚洲,猛不丁被吓了一跳,差点脚绊脚被绊倒。
程砚洲把人扶住,目光在院里转了一圈,“那两个知青呢,就你一个人在吗?”
“你脚掌骨折现在还不能下地,至少要再修养半个月。”
顾莞宁偷看一眼程砚洲。
从前没发现,现在知道了他好像喜欢自己,顾莞宁就觉得真是处处有迹可循。
走到屋门口,顾莞宁严肃着脸,“我自己能行。”
说完,她转身进屋,坐在炕沿上,拍着胸口长舒一大口气。
程砚洲把人松开,往旁边迈一步,熟练地拉开窗户。
顾莞宁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后背僵住,对程砚洲扯出一个假模假式的微笑。
“等我找找东西。”
程砚洲瞥开视线,道:“我有十五斤粮票,多出来五斤。我听说顾知青是刚下乡的知青,没有分过粮食,可以先借给你。”
顾莞宁拿钱的动作一顿,狐疑的眼神扫过去,“是恰好多出来的吗?”
自从知道程砚洲可能喜欢自己以后,程砚洲的一举一动在她眼里都仿佛有深层次的目的,值得琢磨深究。
程砚洲探头看进屋里,正对上顾莞宁的视线,“很重要吗?”
顾莞宁点头。
她转身继续数钱。
其实就三块钱,哪又需要那么长时间。
顾莞宁现在很纠结,是直接问呢,还是当做不知道。
直接问吧,万一一切都是个乌龙,程砚洲根本就不喜欢她。
那多尴尬?
要是那种情况,顾莞宁恨不得连夜扛着时光机穿出这本书。
而不是乌龙的话,就说明瑞云姐和红英姐的猜测是对的。
那她要怎么回答?
顾莞宁:“……”
见顾莞宁迟迟不动作,像是在发呆,程砚洲重重咳嗽一声,“顾小知青!”
“顾莞宁!”
顾莞宁猛地回神,“啊?”
“想什么呢?”程砚洲伸手,“除了粮食还要给你带别的东西吗?”
顾莞宁把钱交到他手里,“不用。有红英姐和瑞云姐帮我带。”
“吃的东西也不要?”程砚洲问:“今天国营饭店特供饺子,好像是羊肉馅儿的。”
顾莞宁吞吞口水。
她就碰到过一次特供饺子,那次还给了程砚洲。
她捏着钱和票,双手递给程砚洲,“要一斤。”
程砚洲差点儿没笑出声来,他就是没话找话随口一说,没成想戳中了小知青的心思,竟然真的喜欢吃?
程砚洲:“一斤饺子,还有五斤面粉是吧?”
都麻烦了这么多,顾莞宁一想,就干脆再麻烦一步,“我能要两斤大米和三斤面粉吗?”
“可以。”程砚洲似是想起来,“顾知青是南方人,喜欢吃大米?”
顾莞宁坐直了身体,板着脸义正言辞:“程营长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这是刻板印象!南方人就非得喜欢吃大米吗?我就不一样,大米和面粉我都喜欢吃!”
程砚洲:“……”
他憋不住笑了笑,“嗯。你不一样。”
“那我先走了。”
顾莞宁一拳像打在了棉花上。
她这么无理取闹,是为了破坏自己在程砚洲心目中的形象啊,怎么他还笑了呢?
顾莞宁扑在棉被上,像以前家里养的猫猫狗狗一样,脑袋顶着棉被钻来钻去。
程砚洲回转脚步,走到窗户旁看到的就是这样情景。
因为动作拉扯,顾小知青的衣服缩上去,露出一截又细又白的纤腰。
程砚洲慌张扭过头,几乎是夺步而逃,贴在墙上冷静。
他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听到脚步声,顾莞宁汗毛一竖,坐起来朝窗外看过去,“程营长?程营长你还在吗?”
程砚洲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声音难得不平稳,“我在。”
“你不是走了吗?”顾莞宁挪到窗户旁,“难道还有事情没说?”
“有。”程砚洲琢磨着得把要做的事情做完,“我是来问你,你猜到了对不对?”
“猜到什么?”顾莞宁不解,“你好歹给个提示。”
程砚洲话不多说:“赵麻子。”
顾莞宁:“!”
她喊出了穿越以来最高的分贝,“没没没——没有!”
顾莞宁伸手,要关紧窗户。
快合上时却被人拦住。
知道自己力气比不过程砚洲,顾莞宁松开,两手捂住耳朵,缩在窗户底下。
“我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程砚洲:“……”
他突然就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窗户底下藏不住的毛茸茸的脑袋。
“我的意思是,赵麻子今天就要出事了。”
到了嘴边的话,程砚洲咽回去,换了个别的话题。
窗户底下冒出两只眼睛来,“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嗯。”程砚洲道:“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去县城。”
这次是真的要走。
顾莞宁目送程砚洲离开,盯着院门半分钟,确认他没有再杀个回马枪,才彻底松了口气,把自己甩到棉被上。
谁知刚松气没多会儿,院门又被敲响了。
顾莞宁深吸一口气,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高声问道:“谁啊?”
门外,冯秀芝和林秀莲对视一眼,冯秀芝开口:“莞宁,是我!你冯大娘!还有你林大娘!”
“能进吗?”
顾莞宁说着要下炕,“能进!”
冯秀芝和林凤莲忙推门进来,后头缀着两家的孩子。
冯秀芝进院子后就径直到屋里,拦住顾莞宁穿鞋,“丫头你就坐那儿就行,我跟你林大娘过来就是说说话。”
“今天家里就你一人吧?”林凤莲长年板着的脸上带了丝和蔼的微笑。
看得顾莞宁受宠若惊,“就我一个。红英姐和瑞云姐去县城置办东西去了,下午才回。”
上次见林大娘还虎着脸呢。
林凤莲嘴角的笑意加深,“中午饭顾知青咋吃,要不我让小野给你送过来?都是自家瞎摆活的吃食,顾知青赏个脸?”
顾莞宁一头雾水,为啥林大娘突然对她这么热情?
冯秀芝白了林凤莲一眼,“拉倒吧,有我跟莞宁的关系在这呢能轮到你?”她扭头,笑脸对着顾莞宁,“中午大娘给你送饭,吃韭菜盒子。”
顾莞宁忙摆手,“不用了大娘,瑞云姐给我留了饭。”
“你腿脚不好就别瞎忙活了,听大娘的。”冯秀芝不由分说定下来。
然后,两位大娘就从兜里掏出晒干的南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唠闲话。
顾莞宁:“……”
顾莞宁也被分了一把。
一边听两个大娘聊八卦,一边磕绿色原生态的南瓜子。
晌午吃饭,林凤莲带着孙子小野回了隔壁。
前脚她们刚走,后脚程叔就提了韭菜盒子过来,跟冯大娘带着孩子在顾莞宁这吃了顿午饭。
顾莞宁一阵感动。
怕她一个人在家遇见什么意外,冯大娘这才一圈忙活。
顾莞宁在心里叹气,就怕拒绝了程营长以后跟冯大娘没法再像这样相处。
吃过饭,顾莞宁拆开包裹,给大石头三个孩子泡了杯麦乳精。
她不爱喝这玩意,齁甜齁甜的。
三个孩子却喝得满足,你一口我一口她一口,满满一搪瓷缸子的麦乳精很快就喝得一干二净。
小石头拍了拍鼓鼓的肚皮,发出清脆的响声,笑得傻乎乎,“西瓜熟了!”
冯秀芝赶紧把这孩子的衣服给抻下去,“也不害臊?”
**
下午晌,冯大娘和林大娘在院门口歇闲唠嗑,整条街的街坊邻居都聚了过来,搬着凳子一起说东说西。
顾莞宁捧着手抄课本,继续跟大石头和小野讲数学。
今天有个小测验,检验两人第一章学习得如何。
顾莞宁清了清嗓子,“十以内的加法,我出十道题,答对九道以上奖励一块果脯。”
大石头和小野齐齐挺直腰板,站在窗户底下,目光灼灼。
“第一题,5+3等于几?”顾莞宁说:“你们两个背对背,在地上写下答案。”
大石头:“7。”
小野:“9。”
顾莞宁:“……”
你们是怎么完美避开正确答案的?
顾莞宁:“第二题,4+3等于几?”
大石头掰着指头数了半天,最后写下:“6。”
小野连脚指头都用上来,最后得出:“8。”
顾莞宁微笑:“很好。谁都没有果脯了。”
大石头和小野同时扭头看对方,都错了?
就在顾莞宁严肃训斥两个学生的时候,赵红英和柴瑞云大包小包的回来了。
真·大包小包。
两人前头抱着,背上背着,手里还提着,累得气喘吁吁,脸上的汗雨如下。
顾莞宁震惊,“红英姐瑞云姐你们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冯秀芝和林凤莲也震惊,上去帮着卸下来。街坊邻居都挺好奇,不过只敢站在门口瞅,左右小声地交头接耳。
听见顾莞宁的话,柴瑞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这里头的包裹有她们一个吗?
把东西都搬进屋里,林凤莲出门招呼看热闹的邻居,顺便把大门带上。
冯秀芝从后院洗手回来,刚好听到柴瑞云控诉:“顾莞宁,这可都是你的包裹!快累死我了,给姐姐倒杯水快。”
顾莞宁递了杯水过去,脑袋还有些懵,“都是我的?”
“不是寄错了吧?”
赵红英夺过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半杯,一抹嘴道:“不可能,你这名字很难重复,就是你的。工作人员说了,寄包裹的那人也姓顾。”
柴瑞云也说:“我们给你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个男同志,说是你表哥,他说最近有人给你寄包裹,让你记着去收。”
冯秀芝脚一滑。
我的老天爷!
这么多东西全是莞宁家里寄来的?
那她她……她家得多能耐?
那她们程家,她家老三,还能跟人处上吗?这都不是高攀了,这得是上天啊!
冯秀芝这些天燃烧着的信心,啪一下就灭成小火星了。
顾莞宁随手捞过来一个包裹看,包裹上面贴着清单,清单寄信人那栏上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嚣张签名。
“顾……顾——鹤——庭,顾鹤庭?!”
顾莞宁差点没把手里的包裹扔出去。
“谁?”柴瑞云问。
顾莞宁放下那个包裹,往远处推了推,“我二哥。”
“你二哥对你可真好。”柴瑞云感叹一句,哪像她的哥哥姐姐们,不欺负她就不错了。
赵红英催促,“快拆开看看,我觉得有个包裹摸着像棉被,斤两还不轻,死沉死沉的。”
悄悄走过来的冯秀芝指了指其中一个包裹,“是那个吧。”
“莞宁,大娘还得跟人说事呢,就先走了啊。”
说完,不等顾莞宁出声,冯秀芝逃也似地飞奔离开。
在赵红英和柴瑞云的催促下,顾莞宁拆开了那个疑似是棉被的包裹。
包裹里头果然是棉被,比顾莞宁现在盖的被子至少厚了三层。
柴瑞云嘴角留下了羡慕的口水,“这棉被就是大雪压村的时候盖都不冷。”
北江省地处整个华国最北方,每年十一月份到次年一月,南河县城整个县城都会持续下一个季度的大雪。
某些人类鲜少踏足的地方,一个冬天过去,积累的大雪有两层楼那么厚。
自从落水后,顾莞宁就特别怕冷,面对这样厚实的棉被,哪怕是顾鹤庭寄来的她也难以抵挡住诱惑。
就是有个问题,顾莞宁试着拎起那张棉被,结果棉被纹丝不动,“我盖上这被子不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吧?”
“怎么可能?”柴瑞云扯着那棉被四处摸,“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等到了大雪压村的时候你就知道这棉被是能救命的东西。”
再拆一个包裹,里面是齐全的一套过冬装备。
雷·锋帽、军大衣、棉裤和棉靴。
柴瑞云羡慕得眼睛发红,“你二哥对你可真好!”
顾莞宁:“……”
才不是,顾鹤庭最讨厌的就是她了。
肯定是大姨三令五申顾鹤庭才会寄东西来。
剩下的包裹就是些一年四季的衣服,还有些稀罕的吃食。
跟上一次一样,衣服了藏了个信封,顾莞宁留着没拆。
吃食像是肉干肉脯,牛肉干也有,还有月饼。
顾莞宁分了半个月饼给两个舍友,“下个月好像就是端午节了,是不是得吃粽子。”
柴瑞云捧着月饼吃得小心翼翼,“这可是蛋黄馅的,端午节没得吃粽子,但是大队会放电影。”
顾莞宁把东西归置好,放不住的吃食拿出来先解决,衣服什么的要拿出来晒一晒。
还有厚棉被,也得晒一晒。
看包裹上的单子,是从冰城寄来的,冰城距离南河县不远。
顾莞宁趴在厚棉被,托腮沉思,莫非顾鹤庭在冰城,他也在北江省?
初一那年,顾家变故,她离开京市去海市投奔大姨。
火车站里的月台上,二哥顾鹤庭咬牙切齿地冲她大喊,叫她再也别回去,永远不想在京市看到她。
虽然知道顾鹤庭打小就讨厌自己,但是说出那样的话来,可见顾鹤庭有多恨她。
之后去海市,顾莞宁就再也没听到过顾鹤庭的消息。
他去了哪里?下乡了吗?结婚没有?
顾莞宁通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