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顾鹤庭,顾莞宁闷闷不乐的。
程砚洲刚松的气又提起来,安慰顾莞宁:“你真想见二哥,等队里放假我带你去冰城。”
顾莞宁摇摇头,“算了,太麻烦。”
“他说过阵子还来看我。”
有什么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没能抓住,程砚洲问:“要不要跟大姨打个电话?”
这个还是要的,而且来趟县城也不能空手回去,家里缺啥都得安排上。
这次接电话的还是周瑞珠,两姐妹简单聊了几句就要挂了。
“家里积了一堆邻居送来的山货,改天拾掇拾掇给大姨寄过去吧。”程砚洲道。
顾莞宁跟那头一说,周瑞珠惊讶,“山货?啥样的都是?”
顾莞宁转述程砚洲的话,“就是些干蘑菇、山核桃、松子、榛子跟栗子之类的。”
“那你让他寄,多少都要。”顿了顿,周瑞珠小声问:“有那什么人参不,我听说北三省那边这东西比较好弄。”
顾莞宁回道:“没有吧,我在的这个大队虽说背靠山,但是不允许社员随便采伐。”
“哦,也是,估计大城市的药店里才可能买到。”周瑞珠说:“这不过阵子是我爷爷七十大岁的生日,我爸妈也准备去,我就跟瑞华想寻点有诚意的东西。”
顾莞宁想了想,道:“我二哥回了冰城的营地,到了那儿会给大姨打电话,要不你问问他,冰城的药店里可能有。”
周瑞珠记下,“行,改天我问问鹤庭哥。”
又说了几句,顾莞宁才挂掉电话,接着跟程砚洲去了供销社和国营饭店。
点好饭菜,等上菜的空隙,程砚洲去后头上厕所,再回来兜里像揣了东西鼓起来。
顾莞宁的目光好奇地跟着他转。
程砚洲笑道:“看什么呢?”
指着他的兜,顾莞宁问:“那是什么?”
正是饭点,饭店的人太多,人多眼杂,程砚洲小声道:“好东西,回去给你看。”
顾莞宁鼓起腮,她现在就想知道。
“先吃饭。”程砚洲抬手挡住她的视线,“回去给你做成好吃的。”
“是吃的?”顾莞宁眼睛一亮。
不过再一想,就那么一点点东西,做成吃的有两口不?顿时又没那么感兴趣了。
但是顾莞宁吃饭还是吃得飞快,竟然比程砚洲还先吃完。
三两口解决馒头,程砚洲掏出饭盒来,把没吃完的装进去带回家。
点的菜本来就不多,吃之前就刻意分出了一部分,吃的时候只挑另一边,等吃完那一半没沾筷子的一直就干净。
拖拉机突突突开回大队。
估摸着时间程长顺老早就在村口张望着,跟队里的民兵一边唠嗑一边等拖拉机。
等拖拉机进了村,程长顺打手势让程砚洲别停,他跟在后头一路追着回大队。
“老三,人都送到了没?”程长顺着急忙慌问。
程砚洲从车上跳下去,转去后头接顾莞宁,“送到了。农具都用蛇皮袋装着,继昌他们看得紧您就放心。”
“估摸着时间到了,我就给莞宁二哥去个电话。”
程长顺瞧着还是不放心。
那可是冰城,这年头有的是人一辈子没出过自己在的小县城,冷不丁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虽说有人带着,但是程长顺到底心里头没底。
还别说出去的人就有他的儿子,又是带着农具又是带着钱票的,能放心吗?
程砚洲道:“要是不放心,改天打电话您也去听听。”
程长顺一听立马点头,“我也去听听。”
接到顾莞宁,程砚洲跟她一起离开大队部。
程长顺跟在后头回家,一回去就跟杨桂花说,“你还别说,这阵子跟老三说话,那真是问啥他说啥,不带给你含糊的。”
他边抽烟边呵呵笑,“果然是有了对象的人,不一样了哈!”
杨桂花还是更关心儿子,“有说继昌咋样了没?”
“放心吧,有顾知青她二哥带呢,钱票也都给够了,介绍信也有,他只要不是个傻子就不会出事。”程长顺道。
杨桂花心里没着没落的,不过她也知道让孩子出去见见世面是好事,“等继昌回来就该准备他的婚事了,等他成家,咱再把家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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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顾莞宁步子迈得飞快。
程砚洲坠在后面,任由顾莞宁拉着,“你忘了你前阵子刚扭过脚,走那么快脚疼怎么办?”
“那都多久以前事了?”顾莞宁恨不得跑起来,“我想知道你买了什么?
“也没什么。”都回到大队了,程砚洲干脆告诉她:“托别人买的野山参,回头给你炖汤喝。”
“山参?”顾莞宁停下脚步,猛地转身,刚好撞到程砚洲身上。
程砚洲四下看看,没瞧见别人。他抱着顾莞宁进了自家门,再把人放下来,小声道:“给你补身体用的。”
顾莞宁:“???”
她不是已经在吃药了吗?
“我还以为你听到了电话里瑞云姐说的。”她挠头。
程砚洲从兜里摸出一个深色布包来,“这山参年份不高,南河县周边也没有太高的山,好在一共有三支。将就着吃上阵子,等到了阳市,我一个战友家里有长辈是采参人,从他手里能买到更好的。”
“给你爹娘买了吗?”顾莞宁问。
程砚洲点头,“有。早先就给我爹娘准备了一支,这次这根给你外公,剩下两根炖了汤你跟我爹娘一起喝。”
沉默片刻,顾莞宁问:“三根山参一共花了多少钱?”
“不多。”程砚洲小心翼翼把布包合上,“怎么,你要给我钱?”
“当然!”顾莞宁看着他,“多少钱,我给你。”
“回头让你二哥给我。”程砚洲抓住她的手腕,“有一根是他要的。”
顾莞宁歪头,“那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程砚洲带她进屋,一转身摸出两块柿饼,“明天我就进城把山货给你大姨寄过去。你刚才说,大姨也想要人参?”
捧着柿饼一顿啃,吃得腮帮子鼓鼓,顾莞宁道:“不是我大姨,是瑞珠姐。我瑞珠姐的爷爷过寿,她跟瑞华哥想同爷奶缓和一下关系,打算买根人参当做寿礼。”
程砚洲了然,“人参确实不好找,药店也很难寻到。一般质量好年份高的都是采参人自个留着,不轻易往出卖。”
关键时刻人参是能救命的东西,好东西当然自己留着。
顾莞宁抬头,“药店也没有吗?”
程砚洲:“没有。药店不对外出售整根的人参,只卖参须和参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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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送顾鹤庭去车站,为了腾出时间顾莞宁跟今天的老师商量,把自己的课都换到下午讲。
从中午开始,程砚洲就在灶上炖了参鸡汤,到晚饭喝刚好。觑着时间差不多,程砚洲骑上自行车去接对象下班。
从队小回程家要路过大队部。
顾莞宁瞧见徐文理从大队部出来,表情愤愤,瞅着那股发狠的劲就不像在打什么好主意。
“徐文理跟赵家的姑娘结婚了吗?”扯扯程砚洲的衣角,顾莞宁问。
程砚洲往大队部那头瞟一眼,“没有,还没有办席。赵有庆和赵卫进都被抓进去,估计席面也办不成了。”
顾莞宁疑惑,“那他来大队部做什么?想转回来?”
看来是还惦记着那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
程砚洲道:“他应该转不成,毕竟席上那事传得满公社都知道。”
徐文理要是不想被赵家举报他犯流氓罪,就得乖乖跟赵宝凤结婚。
但是徐文理不甘心。
他想要回城,他不想留在乡下继续受苦,更不想娶赵宝凤那样的丑八怪,也厌恶赵家那满院子不知分寸的亲戚。
这样想着的徐文理又匆匆去了县城,给家里打电话催促。
“娘,工农兵大学生名额的事情大伯答应了吗?”
徐母支支吾吾,“文理啊,你大伯他……他他……”
“大伯没答应是不是?”徐文理黑沉着脸。
哪怕事先就知道大伯不会帮忙,但真的听到这个答案徐文理的心还是不住往下坠落。
徐母怒道:“都怪那个贱女人!要不是她吹耳旁风,你怎么也是你大伯的亲侄子,这么简单的小事他随口吩咐一句就能办成。”
“都怪那个贱女人——”
徐文理啪一下挂掉电话。
多少年了还是这套说辞,一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就骂徐斯南他娘,有这工夫跟大伯一家搞好关系他们这房早就发达了!
被挂掉电话,徐母气得脸色涨红,一个个的怎么就不知道体谅她?父子俩前后脚指责她,怪她不跟那个贱女人搞好关系。她是疯了吗?要她去讨好那个贱女人不如杀了她!
正在气头上,小女儿徐敏丽带着她以前高中同学回来。
徐母收敛怒意,端坐在沙发上,柔声呵斥道:“小丽,说过多少次了安静!安静!你的礼仪教养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吧?怪不得上次王家的小辈没瞧上你!”
徐敏丽脚步一下顿住,跟在她身后的丁凤霞瞬间脸色忐忑,心里惴惴不安。
徐母扯了扯嘴角,视线落在丁凤霞身上,惊讶道:“呀,你是凤霞吧,今天不上班吗?”
丁凤霞受宠若惊,没想到徐母还记得自己,她摆手拘谨回道:“今天我轮休,听小丽说她大哥最近要回城,阿姨是真的吗?”
徐母嘴角的笑意缓缓消失,“哦,你听谁说的?我家文理下乡是支持乡村建设,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回来的。”
丁凤霞眼神划过落寞,“是吗?”
真是太可惜了。
倒是徐母见她这样,心思转动,起了别的念头。
态度转而热情起来,徐母忙道:“小丽,快带凤霞去你房间,妈妈今天下厨给你们做一桌好菜。”
徐敏丽被她娘的态度搞得一头雾水,之前她娘还说不喜欢丁凤霞这个同学,一身穷酸气不安分,每次来了家里就眼珠子乱瞟,今天怎么就一反常态?
丁凤霞头一次在徐家被这样热情对待,她精神恍惚,跟着徐敏丽进了屋。
屋门被关上的瞬间,客厅沙发里徐母叹息一声,“唉,也不知道文理啥时候找对象,这眼看年纪就不小了。我也不求对象家世多高,就盼着能一心对我家文理,唉!”
丁凤霞心中一动。
徐文理要说亲了?
徐母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估摸着时间摆上桌,家里门打开,徐父下班回来了。
徐母殷勤笑着迎上去,结果劈头就是徐父一阵骂:“你是不是又去招惹了她?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儿子回城的关键时期,我好不容易求了大哥让他帮忙,你倒好,上下嘴皮子一碰你过瘾了你出气了,儿子还得继续待在那犄角旮旯受苦!”
徐母眼眶里泪水打转,委屈道:“我……我我又说什么了?我什么时候招惹她了?”
“懒得跟你白话!”徐父瞪她一眼,弯腰穿上刚脱掉一半的鞋,揣上公文包拉开门走出去,重重把门一甩。
哐当——一声落下,屋里寂静的可怕。
徐母气得浑身发抖。
是她想事情发展成这样的吗?都是那个贱女人,都怪那个贱女人,已经有了大伯哥还惦记着她男人,狐狸精!不要脸!
屋里,徐敏丽见怪不怪,每隔上阵子她爹娘就得闹这么一场。
丁凤霞则是暗暗目瞪口呆,没想到端庄优雅高高在上的薛阿姨也会被丈夫嫌弃甩脸子,就是不知道事后会不会低声下气把人哄回来。
气冲冲走到家属楼下,被冷风一吹,徐父心里那股火气反倒烧得更旺。
马上就能把儿子弄回城,结果一封举报信直接到了京大,彻底断了儿子回城的机会。
这么恨他们家的,除了那个女人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