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请吃饭没多久,顾鹤庭所在的团要集体外出训练。
时间不长,可也得到十一月份才能回来。
马上过十来天就是国庆,原本顾鹤庭说要带顾莞宁和程砚洲上门去表姐谢晓晨家吃顿饭的,这下是不成了。
距离出发还有几天时间,顾鹤庭去领了这几个月工资,拿信封装起来扔给顾莞宁。
他说:“咱家就你一个女同志,你管钱。”
顾莞宁:“……”
刻板印象!
绝对是刻板印象!
明明她花钱也大手大脚的,根本管不住。
顾鹤庭坚持:“你拿着,我这段时间不在,万一爸妈那里有什么状况得你跟程老三照看着。”
“再说我记得程老三有门路能弄到人参,把钱给他,有多少咱要多少。”
嗬!
这口气大得很。
程砚洲瞥他一眼,“没那么多。”
也从没听说过买人参像厂里搞批发似的。他们敢买,那也得另一头敢卖?万一被当成钓鱼的可就麻烦了。
提到买人参,这又是一笔大支出。加上买房的两千块钱,刚补充过一波的存款立马就要见底了。
既然这样顾莞宁也不再推辞,收下钱藏进盒子里。
结果刚收好,顾鹤庭就朝她伸手,“外出训练得交伙食费。”
那你不早说?
顾莞宁又把信封拿出来,抽出一张大团结,“够不够?”
程砚洲看到,“多了。”
十块钱能买五十斤面粉,只是训练一个半月而已,部队还有补助,五块钱能吃得很好了。
“多了就多了。”顾莞宁把钱拍桌上,“多出来的算零用钱。”
顾鹤庭捏起那张大团结,不敢置信,“我一个月的零用钱就几块?”
“嗯!”顾莞宁点头,“你省着点吧,把工资攒着给我娶嫂子。”
顾鹤庭看着她,“那是给我娶媳妇儿。”
给了顾鹤庭零花钱,顾莞宁不能厚此薄彼,从另一个盒子里拿出两张大团结给程砚洲,“你的零用钱。”
“我也有?”程砚洲惊讶又惊喜,比顾鹤庭的多!
顾鹤庭不肯干,“凭什么他比我多那么多?”
顾莞宁:“当然,他要买菜。”
“我也可以买菜。”顾鹤庭立马道:“该把他的钱分我一半。”
他总算明白了,以前他爹净抢着去买菜买盐,合着这能攒私房钱啊?
“可你这个月要出去训练。”顾莞宁铁面无私,不给商量的余地。
顾鹤庭小心翼翼把大团结折起来,塞到上衣兜里,心里盘算着回宿舍就翻一翻衣柜,指不定哪个兜犄角旮旯就掉出来几毛钱。
这次训练时间不长,主要是他们团的团长想让顾鹤庭跟手下的兵、还有另外几个营长磨合一下,为明年的军区大比做准备。
出发前最好是备上一兜吃的,路上提供的就是梆硬的干粮。
新炸的肉丸子还没吃几顿就得全贡献给顾鹤庭,有一大盆呢。除外还烙了韭菜盒子,糖包葱油饼也来了一沓。
出发那天是早上四点。
听说别的人都有家人送行,没办法,顾莞宁只好顶着大月亮起来,跟程砚洲一起到营区门口送顾鹤庭。
大早上又冷又困,顾莞宁裹着大衣哈欠不断。
门口一长排的卡车,卡车旁边一堆人拉着将要训练的士兵叮嘱。
顾鹤庭作为营长去前面听话。
程砚洲拢着顾莞宁的手替她祛寒,“不来也没什么,哪天我出任务你就别送了。”
顾莞宁摇头,“不行。”她睁大困顿的双眼,认真道:“别的人都有家人送,意义不一样。”
“也不用……这么勉强自己。”程砚洲半扶半抱着顾莞宁。
如果没他在一边,这丫头估计都站不住直接摔地上去。
好不容易等顾鹤庭回来,也没时间跟顾莞宁俩说话,而是叫了几个连长去一旁讲话。等又好不容易讲完,也到了出发的时间。
顾鹤庭小跑着过来,看到顾莞宁靠在程老三身上,合着眼都快睡过去了,他道:“下次就别送了。”
都没顾上说两句话。
听见声音顾莞宁睁开眼,问:“你们出任务次次都得早上这个点吗?”
是的话,她可以考虑只接车,送就让程砚洲和顾鹤庭互相送就行了。
“啥时候都有,你就别瞎操心了。”顾鹤庭道:“过两天有个从京市来的包裹,你们帮我收了,里面就是些吃的,捡两样给表姐送过去剩下你们留着吃。”
最前面的卡车已经动了。
顾鹤庭回头看一眼,快速道:“之前说好去林场看人的事就算了,最近都不合适。”
说完,他连忙朝卡车跑过去。车厢里伸出两只胳膊来,启动的瞬间,顾鹤庭被带了进去。
顾莞宁都还没来得及问原因呢,顾鹤庭就不见了人影。
回到宿舍,也差不多到了营区吹集合哨的时候,见顾莞宁坐在床边发呆,程砚洲道:“许是京市那边有什么问题。”
顾莞宁在思考可能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阳市和京市隔得这么远,也有影响吗?”顾莞宁问程砚洲。
“说不准。”程砚洲徐徐出声:“我那个战友说,林场有个干事一直在阻止外公跟外界联系,你之前寄的信就是被他拦下的。”
这么说丁富贵一直在关注这边,万一知道她和顾鹤庭跟外公见面,丁富贵绝对会大做文章。
好不容易跟爸妈和外公联系上,情况不能再变坏了。
去林场看望一事暂时推迟,并且遥遥无期。
九月下旬,气温突然在某天升高,并且接连几天持续高温。
顾莞宁多怕冷的人,最近也热得受不了,在宿舍里的时候只穿一件裙子。
少了顾鹤庭,两个人吃饭就方便很多。
这天程砚洲在食堂买了饭菜回来,天气热,阳台一开火就更热了,现在炉子只有在熬药的时候才会烧片刻。
听见开门声,原本发蔫儿的顾莞宁双眸微亮,扭头去看程砚洲。
“先吃饭才能喝。”程砚洲过去把饭盒和搪瓷缸子放桌上,“今天食堂有什锦凉菜,还买了两只卤鸡腿。”
“凉菜我能吃吗?”顾莞宁掀开跟前的饭盒,里面装得满满当当。
这还是程砚洲用的大饭盒。
凉菜里面有豆芽、粉条、豆腐丝、胡萝卜丝、黄瓜丝等各种丝各种蔬菜,看着就特别清爽,闻着也酸辣辣的,像是点了醋。
“我回锅炒一下。”程砚洲挪开案板切了几片火腿。
这火腿是在后勤部窗口买的,纯肉,用的还是乡下地方的土猪肉,特别香特别下饭。
小火上锅煎都能煎出油花来。
最最最重要的是,它不要票。虽然贵了点,但不要票。
顾莞宁就知道,但凡沾上‘凉’这个字的,程砚洲绝对不会让她吃。
盖上凉菜,顾莞宁接着看搪瓷缸子,缸子里是红澄澄的绿豆汤,这也是食堂特供。
最近天气热,听说隔壁隔壁隔壁某营区的新兵顶着大太阳训练然后中暑了,领导一听这不行,就让各营区的食堂安排上了绿豆汤。
不止顶着太阳训练的士兵要靠绿豆汤活,顾莞宁也靠这个活着。
她现在不管吃的喝的还是摸到的都是热乎不能再热乎的,这大热的天实在熬人,顾莞宁生怕自己再这么下去也会中暑。
饭菜出锅,程砚洲端到屋里来。
吃饭也是件煎熬的事情,像是顾莞宁,身体虚,吃顿饭能吃一身汗出来。
开吃前程砚洲打开条窗户缝通风,顾莞宁看得分明,那缝隙最多只有她一根手指那么宽。
这能管什么用?
艰难吃完一顿午饭,顾莞宁靠在床边等自己降温。
程砚洲倒是好,直接去淋浴间冲澡了。
等人出来,清爽又凉快。
顾莞宁嫉妒得眼睛滴血。
“过两天秋收我们营得去帮忙,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在她身边躺下,程砚洲道。
顾莞宁立马缩进他怀里,紧紧扒拉着那丝凉意。
伴着外面蝉鸣四起,两人沉沉睡去。
营区周围是大片大片的农田,田里的产出就是供给部队的粮食。
正赶上天最热的时候秋收,程砚洲每天凌晨两三点起床,几乎一整天都不回宿舍,有时候晚上**点才回来。
算算日子,顾莞宁好些天的一天三顿都是自己吃的,或者自己在家炒两个菜,或者拿上饭票去食堂。
京市来的包裹直接送到了楼下锅炉房,整整三个大包,是几个热心的嫂子帮她才拿上来的。
其中一个包是顾莞宁要的课本,死沉死沉,锅炉房的老大爷想提一把差点把腰给闪了。另外两个都是吃的,像巧克力、大白兔奶糖、奶粉、太妃糖、红枣、麻花等等,以及蜜饯、肉脯和中秋要吃的月饼。
还有两只烤鸭。
是锡纸袋包装的那种。
东西实在太多,足足占了房间一个角落。
到了该吃药的日子,程砚洲一般会在饭点前回来,看到这一堆也震惊了下。
“奶糖、红枣、蜜饯和月饼,再拿一只烤鸭给表姐家。”顾莞宁挑了这几样,问:“秋收大概什么时候收完?”
“没几天了。”顶着烈日秋收,程砚洲本就黑成炭的脸又黑了两个度,“剩下的不多,之后就交给后勤部忙活。”
“秋收完有两天假,我带你去市里看看那处房子,可以的话咱们就买下来。”
晚饭吃着吃着外头就黑下来,轰隆两声,雨点啪嗒啪嗒打在玻璃窗上。
下了场小雨,次日日头却越发炎热。
许是因为秋收劳累,食堂的肉菜都多了两个,只是大多数还会剩到晚上去。准备给报社的投稿早两天托后勤部收取包裹的干事交给邮差,最迟十月中就能有消息。
转天就是十月一号,晚上营区的报告厅里有文工团歌舞表演。
顾莞宁挺好奇的,但她一个人去没意思,而且听说好像会表演到很晚,到时候黑咕隆咚再回来也不方便。
又过两天。
田里就剩下个小尾巴,今天收完,程砚洲便早早回来,手里头拎了五斤牛肉。
“我记得家里没肉票了吧。”顾莞宁上前,戳了戳脸盆里的肉,还带着丝丝血水。
她拿手绢擦了擦,嫌弃地皱脸。
“咱们营区南边的大队也在秋收,那天下雨后地面泥泞,队里的老黄牛脚滑摔了一跤,精神头就有些不大对。又赶上这两天一天比一天热,今晌拉车的时候直接倒地上死了。”
程砚洲缓缓说道。
听见这个消息,营区后勤部赶在收购站之前把老黄牛收入囊中,为了犒劳参与秋收的辛勤士兵,特批购买不用票。
但是一户限制两斤。
程砚洲带的钱不多就买了五斤,连着顾鹤庭那份,还跟营里的连长借了一斤。虽然顾鹤庭下个月才回来,很显然吃不到。
明天吃什么也有了,就吃红烧牛肉,多出来的熬成肉酱,跟辣椒酱一样能吃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