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月二十三营区陆续有人请假,集体训练暂时就搁置下来。已经有两天顾莞宁没听过号声,不过程砚洲每天雷打不动地下楼训练。
顾莞宁相当支持他,就是要趁别人过节的时候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程砚洲本来愧疚不能陪媳妇儿,结果被猛一顿灌心灵鸡汤,又被连人带水壶推出宿舍。
门里顾莞宁拍着胸口后怕,她怎么敢让程砚洲休假?他一休假,受折磨的就是自己了。
所以吃完饭躺在床上,当顾莞宁听到程砚洲说接下来几天都不去训练,她立马坐起来,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行!”
程砚洲不解:“……为什么?”
腾出时间来多陪陪她不好吗?
“明年你要比赛,比别人多训练一天到时候你就多一分胜算。”顾莞宁知道他有多看重那个比赛。
程砚洲也坐起来,歪头看着她,“不差这一两天。”
顾莞宁往外挪了挪,“差的差的。”
伸长胳膊把人往怀里带,手掌贴到后腰的瞬间,程砚洲感觉到顾莞宁后背一僵,他微眯起眼睛,总觉得自己好像悟了。
低头,程砚洲凑到她耳边低语。
湿热的气息拂过耳廓,顾莞宁忍不住往旁边躲,又被程砚洲托着脖颈带回来。她抬手捂住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程砚洲,你当心……过度……”
程砚洲忍不住笑出声来,倒在她肩上,问她:“你就怕这个?”
顾莞宁:“……”
她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还不是都怪你?”顾莞宁气呼呼地转身,背对着他的身影都在表达愤怒。
但凡程砚洲放假又恰好第二天没事,她就别想见到那天的太阳。
程砚洲贴上去,“之前我都问过你的意见。”
顾莞宁好一阵无语,你说这话前问过自己的良心吗?
车都开了你知道考证了,饭吃饱了你知道给筷子了,钱都花了你知道问我了?
这个话题太危险,顾莞宁拒绝多聊。
程砚洲也不着急,反正假期还长嘛。
两个人不约而同保持沉默。
沉默没两分钟,程砚洲又出声:“你想要孩子吗?”
顾莞宁:“?!”
一时她竟有些跟不上程砚洲的脑回路。
顾莞宁眉心微蹙,心想这人该不会是受刺激了吧?毕竟连小他几岁的弟弟都有了女儿。
斟酌两秒,她回答:“暂时还不想。”
过两年她想念大学,有了孩子肯定不方便。
程砚洲道:“生孩子很疼。”
顾莞宁点头,她当然知道。
程砚洲又说:“还危险。”
顾莞宁也又点头,严慧姐生的时候难产,靠着人参才挺过去的。
程砚洲还道:“孩子生下来特别麻烦。”
视线缓缓上移落在程砚洲的剪影上,顾莞宁发出疑问:“我觉得你在恐吓我?”
虽是疑问,语气却十分肯定。
程砚洲摇头,“没有,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小孩子特别吵,大石头刚生下来那会儿大哥大嫂一年都没睡过完整的觉。”
顾莞宁:“……”
这不是恐吓是什么?
心思转动,顾莞宁试探地问:“听起来,似乎你不想生孩子?”
“没有。”程砚洲道:“我都看你。”
眼珠咕噜噜转圈,顾莞宁说:“那我不想生,一个都不想。”
程砚洲没有迟疑,“可以。”
他怎么跟面团似的?
顾莞宁心中充满疑惑,以及不可置信,他竟然不想生孩子?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诸多前世看过的社会新闻,顾莞宁不由得多想了些,莫非不是不想生,而是不能?
顿了顿,她果断摇头。
……这个应该不是。
她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个可能的原因来,不过程砚洲的态度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我觉得这个问题还不到考虑的时间,你看我们都年轻,再过两年做打算也不迟,你觉得呢?”顾莞宁问他的意见。
垂眸看着她,程砚洲缓缓开口,搬出那句话来:“你之前嫌我老。”
顾莞宁:“……”她装傻:“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她连忙躺好闭上眼睛:“我要睡了。”
程砚洲不依不饶,“你嫌我老。”
顾莞宁一本正经,“不,三哥你那叫茁壮。”
程砚洲:“……”
**
次日程砚洲只训练了半天,午饭过后陪着顾莞宁休息两个小时,等她一醒就迫不及待又把人拉回去。
程砚洲发现了这样安排的一个好处,不仅中途能让媳妇儿吃顿晚饭,第二天也不会一整天都用来补觉没法跟他说话。
顾莞宁只恨这人没脸没皮。
日子从手缝中不知不觉溜走,转眼就到了年二十九这天。
从训练场出来,程砚洲转道去窗口买了条活鱼,也挑拣了几样年夜饭上能吃的一起买。
虽说莞宁的意思是不准备太多,免得只有两个人吃不完,但这可是她们第一次过年,程砚洲私心里想丰盛些。
早晨下楼前就把排骨和肉炖上了,程砚洲回到宿舍把东西放下,先去骚扰两下顾莞宁。
把人抱起来腾出凳子自己坐下,再让人坐到自己大腿上,重重在顾莞宁嘴唇上啃了几下,最后再把人放回去,他才心满意足去阳台。
顾莞宁:“……”
她扭头面无表情看着程砚洲,握着钢笔手指一阵扭曲。
无赖!
在狭小的厨房里,程砚洲欢快地准备着年夜饭。排骨和肉炖得差不多了,他弯腰探头,透过玻璃窗问:“要来帮忙吗?”
顾莞宁眉眼一舒,合上书本兴高采烈跑过去。
“什么忙?洗菜切菜还是炒菜?”顾莞宁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展身手的架势。
抬起下巴点了点两锅肉,程砚洲道:“帮我尝尝味道。”
顾莞宁拿筷子尝了尝,“好吃。”
程砚洲把菜盛进海碗里,再把海碗放到有热水的蒸锅里保温。
顾莞宁跟在他身后追问:“还有别的忙吗?”
环视厨房,程砚洲沉吟道:“切几片姜蒜吧,待会儿炒腊肉要用。”
除了红烧排骨和红烧肉,程砚洲又炖了条红烧鱼,炒菜有笋片腊肉、蘑菇炒肉、蒜苗回锅肉和醋溜白菜、虾仁火腿炒蛋,蒸了一碗炸肉丸子。
主食有食堂买的猪肉大葱馅饺子、开口的芝麻大饼、馒头和米饭。
家里的餐具都是大海碗和大盘子,这么多菜一张桌子险些都放不下,又搬了顾莞宁的书桌来。
年前几天大姨又寄来许多包裹,吃的穿的喝的用的都有,当然也少不了给外公的。
他们寄去的东西应该还没到,有那根八十年的人参,以及阳市当地的特产像是菜干火腿香肠之类的,海市那边什么都不缺,权当尝个新鲜。
阳市和南河县的路不通,东西寄不过去,好在十月份的时候程砚洲就寄了钱票,到时候缺什么买什么。
大姨寄来的东西里有酸梅粉和橘子粉,放热水里泡开很有前世果汁的味道。
年夜饭摆在窗户旁边,两人相对而坐。
外面砰一声,烟花飞到空中一朵接着一朵炸开。
顾莞宁这才感受到过年的气氛。
先给她夹一块鱼肉,程砚洲道:“今天报告厅有歌舞表演,吃完饭我们过去看看?”
这么一桌子饭菜摆在眼前,外面又寒风凛冽,顾莞宁才没那个心思跑来跑去。
顾莞宁摇头,“听收音机就行。”
除夕夜,收音机里播音员大的声音都罕见地带着些喜悦的波动。
吃了两口,顾莞宁想到还在林场的亲人,大好的节日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
正惦念着呢,楼下突然就有人喊。
听见声音,程砚洲忙去阳台窗户边瞧,楼下谢晓晨扶着自行车奋力招手。
顾莞宁也想去看,走到门口被转身进屋的程砚洲带回来,“是表姐,我下去看看。”
“锅里还有饭菜,你装上一盒带给她。”顾莞宁道。
套上件大衣,拿上饭盒,程砚洲嘱咐两句就下了楼。
见人下来,谢晓晨一边从前面的筐里拿东西,一边说道:“我过来送几个菜,初四那天你跟小晚到咱家吃个饭吧?”
程砚洲接过饭盒,也把带下来的菜递过去。
交换的瞬间,谢晓晨小声道:“小姑她们中午到了农场,在隔壁营区。”
程砚洲震惊一瞬,迅速道:“好,初四晚上我跟莞宁过去。”
“记得啥东西也别带啊,咱家都不缺。”说完,谢晓晨掉转自行车离开。
程砚洲飞奔着上楼去告诉顾莞宁这个好消息,短短几截楼梯硬是让他跑出了障碍训练的架势。
“小晚!”程砚洲冲进屋,锁上门大步过去,压低着声音道:“外公他们中午到了营区农场。”
“真的?!”顾莞宁腾一下站起来,差点撞到半开的窗框上。
程砚洲把窗户合上,摸着她的头责怪道:“小心点。”
顾莞宁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急着问:“是真的吗?”
程砚洲点头,“听表姐说的。”
顾莞宁高兴地跳起来,朝程砚洲身上扑过去,“太好了!”
程砚洲把人抱起来,坐到凳子上,捏着她腮边的一层软肉问:“高兴过了可以先吃饭吗?边吃边说。”
顾莞宁连忙点头,坐回去端起饭碗,边吃边问:“营区农场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程砚洲点头,“秋收的时候去过,那边只有三排平房,其中一排是宿舍。”
“宿舍就跟东面的旧宿舍楼差不多,一个房间六张床,上下铺。”程砚洲想了想,说道:“外公他们应该住一个房间。”
“五个人都住一起吗?”顾莞宁问。
“对。”程砚洲道:“那边的宿舍主要是值班用,空房虽然多,但是……”
既然外公成分不好,自然也不能住得太好,毕竟是过去改造不是享福。
“其实宿舍的房间不小,把床两两并起来再拉上一层帘子,能住得开。”程砚洲安慰她。
顾莞宁点点头,也没有太失望。她听同是城里人的红英姐说过,城里百姓都是这样住的,筒子楼一个小小的房间里住十几口人,咳嗽一声满屋子都能听见。
程砚洲给她盛一勺菜,笑着说:“农场宿舍一个房间配一个泥炉。”
顾莞宁眼睛一亮,“冬天就能烤火了!”
再加上他们寄过去的旧棉衣棉被,又住在红砖房里,这个冬天想必比以前在林场过得好上太多。
顾莞宁扒拉一大口饭,目光灼灼,“明年秋收能见到他们吗?”
“恐怕不行。”程砚洲说道:“很难见面。”
或者说,最好不要见面。
这对两方都好。
听到这话顾莞宁安慰自己,“至少知道外公他们过得还行。”
跟这个一比,见不见面的就没那么重要了。
吃完饭,顾莞宁拉着程砚洲下楼去看歌舞表演,庆祝今天这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