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顾莞宁走心又敷衍的生日礼物,谢明望这个长辈的礼物就略显直白,且十分招人喜欢。
——他给了顾鹤庭六块六毛六。
寓意祝大外甥六六大顺。
可把顾鹤庭喜得见牙不见眼,抱着钱一边乐一边警惕地留意顾莞宁,生怕一个不小心这钱就被貔貅妹子抢走了。
顾莞宁鼓着脸颊撇开视线,“不就六块钱么?”
别说六块,六十六百六千她都有!
而且二哥怕还不知道,谢舅舅本打算给的是十块钱。
是她!
说服谢舅舅砍成了六块六毛六。
顾莞宁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嘿嘿!”
顾鹤庭捻着一沓钱来回数,没把顾莞宁的态度放心上,只当她嫉妒。
这份开心持续到表姐谢晓晨带表姐夫背了一麻袋的烧饼出现为止。
顾鹤庭指着麻袋不敢置信,“姐!你是我亲姐!这就是亲姐给的礼物?!”
江明月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精心准备了三天的画作,哒哒哒跑到顾鹤庭跟前,仰头举着,“小舅舅,给,礼物!”
怕顾鹤庭看不懂,谢晓晨提前解说,“画的那是你。”
顾鹤庭低头,半张脸抽搐着接过来,看到花花绿绿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像是直接把颜料倒上去的画,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他摸着上衣兜里的六块六毛六,从中汲取到勇气,“月月,画得很好,下次别画了。”
生日的晚饭十分丰盛。
有蒸辣肠、笋烧肉、糖醋丸子、糖醋排骨、水煮鱼、梅菜扣肉和食堂买的卤鸡腿和回锅肉。
素菜像是腐竹、蘑菇也都有,还烙了发面的煊软大饼。
中午没怎么吃,顾莞宁就等着这一顿呢,吃得头也不抬,两只手都没空着。
程砚洲干脆拿了大海碗来,放到俩人中间放菜,他胳膊长,端着勺子一勺一勺往碗里加菜。
他还把肉都堆到顾莞宁那边,“多吃肉。炸丸子的馅儿我留了一碗,明早和上白菜蒸一锅卷子,想喝汤还是粥?”
顾莞宁吃得腮帮子鼓鼓,费了好半天功夫才咽下去空出嘴来,“我想喝红豆大米粥。”
她把自己那边快堆成小山的肉转到程砚洲跟前去,“你多吃点。”
顾莞宁吃饼吃馒头的时候不爱吃肉,她觉得腻,喜欢配着米饭吃。
可桌上这些人都不怎么爱吃米饭,反而吃大馒头和肉吃得欢。
“本来准备了一碗米饭,锅里放不下就拿出来了。”程砚洲解释,“先凑合吃,待会儿我挑一盘肉,等散了以后蒸碗米饭再正经吃。”
顾莞宁咬了一口大饼,“其实饼也挺好吃。”
“可你又不爱吃。”程砚洲也没怎么碰那堆肉,他打算吃顾莞宁剩下的。
谢明望在一旁老早就瞅见了,顾莞宁吃得急吃的多,却不见得有多喜欢,她手头那块饼好半天了还是那块。
原本就担心呢,又听程砚洲说小晚不爱吃饼,谢明望心里顿时自责起来,因为那碗米饭就是他做主拿走的。
还好,还好这个便宜女婿没让他失望,知道给小晚加餐。
谢明望自认没什么资格对十几年不见的女儿指手画脚。
虽然不大满意程砚洲这个女婿,可只要小晚喜欢,只要程砚洲对她好,谢明望就也只能说服自己满意。
吃完都去水房收拾碗筷的时候,谢明望进阳台。
他把剩下的肉和梅菜拾掇好摆进碗中,和程砚洲挑出来那盘肉连同米饭一起盖到锅里。
顾莞宁和程砚洲把人送走,到阳台上一瞅,米饭都快熟透了。
饭菜端到桌上,程砚洲道:“估摸是谢舅舅听见咱们说话了,这碗扣肉应该也是他码的。”
他把梅菜扣肉放到顾莞宁跟前,“吃这个,还有这盘肉这些都是没碰过的。”
顾莞宁其实已经有七八分饱了,这时候再吃不由自主就慢下来。
吃着吃着她就想起前阵子在医院做的那个梦。
那个梦做完,她锤脑袋也没能想起来,只知道内容不怎么好。
现在突然一下子记忆回笼,顾莞宁就有许多话想问。
“你还记得丰收大队的事吗?”
“嗯?记得。”程砚洲给她碗里夹了片笋,说着抬头看她,“怎么想起这个来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顾莞宁点头,“梦到过。”
“都过去了。”程砚洲安慰道:“上年这个时候那些犯事的人就被处决了,别怕。”
死了的人她当然不怕。
顾莞宁就是想问,“之前听你说,你认识县公安局的队长,他们也一直在调查丰收大队的事情,只是苦于没有突破口。”
“如果,如果一直没有突破,你会不会和丰收大队长的儿子接触?毕竟你跟他是同学。”
像是想验证什么,顾莞宁紧紧盯着程砚洲的反应。
程砚洲:“有过这个想法。公安的石队长跟我提过。”
听到这个答案,顾莞宁愣了一会儿。
她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也有种竟然如此的感觉。
程砚洲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顾莞宁回神,筷子挑了粒米送进嘴里,牙齿磨来磨去。
良久,她才道:“可是,丰收大队就是狼窝,你主动接触难保他们不会发现你的目的,到时候你就危险了。”
程砚洲咬口饼,“也没有别的办法,总要把案子办下去,不是我也是别人。”
“不过我好歹是个营长,他们多少会有顾忌。再说前进大队和丰收大队那么近,只要事先和爹娘说好,不会出事的。”
顾莞宁心说,你说得这么笃定,最后不还是出事了?
“那你得感谢我。”顾莞宁看着他突然说道。
程砚洲:“怎么说?”
顾莞宁放下碗筷,活动活动手指。
“你看,你从冰城出任务回来救了我,坏了那个赵麻子和赵卫进的事。”
程砚洲缓缓点头,“嗯。但是赵麻子知道得不多,石队长只问出来丰收大队倒卖肥料的事。”
“他们还倒卖化肥?”顾莞宁震惊,她可从没听过这回事。
震惊过后,顾莞宁开始疑惑,“不对啊。”
“就公社发的一拖拉机化肥,自个大队用都不凑手呢,还怎么倒卖?”
“不是化肥,是农家肥。”程砚洲道:“丰收大队开了不少私田,还都是在山上。队里的肥料不够,他们就在黑市里收。”
顾莞宁:“哦哦。”
她接着说:“还有,因为你救了我,那个和我过不去的知青计划失败,被赵卫进拿住了把柄要挟她跟自己结婚。”
话一停下,顾莞宁嘴里被塞了半只丸子,她嚼吧嚼吧,“我还没说完呢。”
程砚洲又给她塞块肉,“边吃边说,不然饭菜要凉了。”
他擦擦手,说道:“确实。”
后面的事情很好理解。
“赵卫进早就盯上了那个女知青,为了准备和女知青的婚宴,所以带人进山杀猪。”
杀猪的时候没看稳,亦或是杀完猪没关紧栅栏,让猪跑到了山另一面的白河大队私蓄的猪圈里,惊动了看猪的狗。
狗跑到他们前进大队来,也带来了白河大队的社员。
“怪不得那天村里出现那么多狗。”顾莞宁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幸好那时候她跟程砚洲在一块。
“再然后——”顾莞宁刚起了个头,程砚洲就接过来,“再然后,赵卫进婚宴,桂花婶子无意间看到半扇猪肉,哪怕迟迟不见丰收大队上交保证书,但他们开私田的事情已经有了八成把握。”
除了开私田,大队长还怀疑丰收大队和黑市有来往。毕竟每年那么多猪肉肯定要有去处,总不能全让他们自己吃了,那也太奢侈了。
再再然后,这些怀疑都得到了验证。
然而还没等石队长采取行动,那位怀孕的女知青就从大坝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