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上船,王氏拉着雷老虎的手却不肯放:“你这孩子,有甚么了不起的大事,连年也不在家里过。”
雷富贵沉着脸,训斥道:“妇道人家,现在几十万人靠着咱们雷家吃饭,哪里还容得下你这儿女情长,有事便去做吧,路上小心就是。”
后半句,自然是对雷老虎说的。
雷老虎拍拍王氏的手背,安慰道:“往日都是请铁锤帮忙,此次回去,也正好到祖宗坟前烧点香烛,也算尽我自己的一份孝心。冬天天冷,母亲要保重身体。”
此次南下,丁德举的北海舰队和石连才的东海舰队都一起出发,八十几条船浩浩荡荡,上面装着四头银狮子和辽东特产,银狮子当然是为天津分行和武昌分行开业准备的,特产则会一直拉到苏州南京发卖。
船行不过两三百里,了望手就发现海面上有船活动,丁德举拿过望远镜一看,脸色就阴沉了下来:“朝廷的登莱水师。”
从辽东出来的这块海面,已经被丁德举和石连才视为自家院子,见到别家的船都是直接打翻,朝廷的战船偶尔有巡逻小船经过,他们也懒得理会,这次却是一支船队,也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
“让人过去问问,他们想干什么。”
雷老虎的问问,到丁德举这里却成了五艘战舰直接围了上去。
对方显然也知道这是辽东海上一霸,很是老实,直接告诉来人,他们此次负责往锦州送一批军饷和军械的。
“看来朝廷这段时间日子过得不错。”
雷老虎轻笑,按时间来算,郑家到目前为止,应该为朝廷提供了总数为七百万两的银子,这无疑会大大改善朝廷的处境。
“赵昌,将大明部分的情报拿来。”
雷老虎目前还没有与朝廷起冲突的心思,朝廷也没那个精力来招惹久没消息的辽东,大概还有雷家在辽东顶着的原因,双方这一年来算是相安无事。
“嗬,卢象升和洪承畴打得还不错嘛。”
这两人是去年下半年上任的,随着朝廷与郑家达成贷款协议,财政状况改善,两人的成绩都还不错,今年居然将叛军慢慢推回了陕西。
崇祯算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借着机会,赶紧大撒银子,整理地方,赈济灾民。
可惜的是,雷老虎船到天津港口一看,就知道崇祯怕是做了无用功,拨给军队的大部分是军械,操作空间再大,也还要给军头们一点好处,但赈灾银子,这些大臣们可就更肆无忌惮了。
那些从私盐贩子转职的人力工介依然活跃在天津港口,现在的天津分行,整个就是一个收容站,买了几百亩的地,搭建了密密麻麻的简易木头房,雷老虎一眼看去,安置了至少有三五万人。
看到雷老虎一群人从船上下来,来接人的天津分行的行长差点没哭出来:“少爷,你再不来,我这里都要断粮了。”
石连才嘴角一抽:“怎么可能?我不是给你这里运了两千万斤盐吗?还特意给你运了一船的鲸鱼肉。”
这位行长两手一摊:“人家看拦不住咱们卖盐,干脆也开始降价,现在他们在周围城里的盐价才20文,我们批发价10文,人家冒着杀头的风险,一倍的利润都赚不到,自然做这个生意的人就少了,咱们的盐也就卖不动了,也幸亏有那一船肉,咱们卖25文一斤倒是好卖得很。”
雷老虎不懂明朝的物价,问道:“25文一斤还好卖?猪肉多少钱一斤?”
行长解释道:“鲜猪肉比往年涨了一些,现在三四十文一斤,我们是咸干肉,比鲜猪肉可划算多了。”
也是,一斤牛肉干要三斤鲜牛肉才造得出来,干肉的营养浓度可比鲜肉高多了,古人可不傻。
雷老虎兴趣来了:“有没有告诉他们这是什么肉?”
行长嘴角一扯:“开始我说是鲸鱼肉,那些人都说我放屁,后来我干脆说是海中大鱼的肉,他们倒挺高兴。”
雷老虎也是无语,天津本就靠海,人们认识鲸鱼不奇怪,只怕是根本不相信谁能捉了这么多来卖肉。
背着手转了两圈,吩咐道:“银行大堂旁边不是还有两间空闲的大厅吗?空一间出来,专门卖盐,咸肉。以后盐就卖五文,咸肉卖二十文,敞开了卖。”
雷老虎倒是挺想卖粮食,可惜他自己的库存都是从日本抢来的那些,根本没有稳定的粮食来源。
只要他这里有二十文的咸肉,整个天津周边的粮价就涨不起来,不过前提是要有源源不断的货源。
转过头对丁德举吩咐道:“派一艘船去鲸海找捕捞公司,让他们以后将所有的鲸鱼肉都送天津来。”
没办法,相比鲸鱼肉,还是海狮肉更受辽东人欢迎一点,肉质更细嫩,油脂含量更高。
翻过年来就是崇祯十年,他也该在大明内部动一动了。
虽然明面上大明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可这种大好,并没有惠及到普通百姓身上。
满心期望的行长眼看着自己从银行行长变成了一个卖肉掌柜,欲哭无泪,又不敢吐槽,只得小心翼翼的说道:“少爷,那咱们天津行的业务要怎么开展?”
雷老虎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开展什么?你看看这满地的流民,先与石司令配合,做好收容工作,然后多卖盐和肉。这天津城的银行业务先别指望了,满城加起来能有几个银子。”
现在口袋里揣着三千多万巨款的雷老虎说起话来特别大气,也就是后面有个李自成在北京城中搞出了七千万两银子,不然北京城都不在他眼里。
看这家伙一脸沮丧,雷老虎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好了,等这两只银狮子的消息传出去,附近的通州,甚至北京都说不定有人来存银子,搞不好还有几个大客户。”
通州可是运河的终点,大明京师的粮仓所在,这里面的老鼠有多大有多肥可想而知。
这些都是些细枝末节,雷老虎现在掏出来的这份图纸,才是他这次来天津的终极目的:“海河口南边的地现在在谁的手里?”
行长皱起眉头,这种当地情报的收集也是他们的任务之一,很快就想起来了:“属于天津卫,炮台周围都是他们的地。”
他们现在所停的码头算是海河北边,与炮台隔河相望。
雷老虎天天进出天津犹如自己家门一样,完全忘了,朝廷在这里还是有炮台的,这可是朱棣当年设置的,也不知道还有用没有。
晦气的歪了歪嘴,吩咐道:“这样,你去兵备道衙门,问问他们这个码头这边卖不卖,从海河口起,往北长十公里,宽两公里的地全部买下来,要多少钱。”
来往天津的船本就不多,大家为了安心,多半都是停靠在炮台所在的南岸,雷老虎他们的船大,以前来往都是停在比较荒凉的北岸,放眼望去,这一片基本都是洼淀、沙滩,左右不过三万亩左右,应该值不了多少钱。
雷老虎这是为自己的南京级和后面的计划做准备,要在天津修建一座大明第一的港口,总不能几千几万吨货物天天靠着人力在狭窄的栈桥上背来背去。
“拒绝了?知道原因吗?”
雷老虎有些奇怪,这可是一二十万两银子的收益,难道兵备道衙门看着不心动?
行长抠着脑袋,犹豫了半饷,才开口道:“能猜到一点,但我不敢说。”
“呵,是不是觉得我雷家是大明的祸害,宁愿不挣这个钱,至少也不能犯错?”
“额,那兵备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像雷家这种有兵,有船,还在海外有自己基地的家伙,在大明正常官员眼中,这就是个祸乱之源,跟他家打交道,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自己拖下水。
“没事,他不就是要个将来好脱身的台阶吗?咱们给他就是。”
转过头就对自己的卫队队长吩咐道:“带十万两银子,再带几百人,去让咱们兵备道大人把地契给咱们签下来。”
众人都被雷老虎这骚操作给雷到了,你这明显是准备拿枪去顶着人家脑袋强买啊,还有必要给人钱吗?
而且这片荒滩最多也就值个三五万两,有必要给十万两吗?
雷老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说道:“当然有必要,虽然咱们动了点手段,但也表明咱们没占朝廷的便宜,有银子堵他们的嘴,他们虽然很气,但也挑不出别的毛病来。这码头的投资至少上几十万,没必要为几万两银子被他们骂。我雷家嚣张跋扈已经是闻名大明了,其它的坏名声没必要。”
雷老虎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我就这点嚣张跋扈的毛病,但不占人便宜。
火枪出马,自然是一往无利,天津卫人没敢和雷老虎动手,几个阻拦的衙役被一枪托砸翻在地后,兵备道乖乖的收了银子,打了收条,签下地契。
这下锅更大了,这家伙不敢隐瞒,赶紧一封奏折直递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