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府之地。
此间乃渭西王焦本忠驻地。
自从大兴城破,焦本忠领兵归来,便是聚兵凤翔府,再也没有了动作。
在渭西王府。
后院校场之中,焦本忠正在演练兵器。他手拿长刀,威风凛凛。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但一招一式间,实力可见一斑。
正在此刻,院门外进来一人,正是焦行海。
焦行海看着演武的焦本忠,脸上露出几分担心之色。他知道,自从归来凤翔府后,焦本忠便没有离开王府,每日都有不少时间在演武。
而身为焦本忠之子,焦行海其实也能理解焦本忠的心思。如今天下大变,昔日天子逃入蜀地,大兴又立了一位天子。
关键是,如今的大兴朝廷,所做的事情,明显要比之前那个天子,妥当得多。
首先,焦本忠对朝廷忠心耿耿,这是母庸置疑的。起码就此刻看来,焦本忠并没有其他的心思。
所以,伍云召将大兴城攻破,另立天子,让焦本忠心中多有不满。
而另一方面,因为杨广之前的所作所为,焦本忠又不想继续给杨广卖命了。
就是这种矛盾的心理,让焦本忠一直待在王府,以演武宣泄心中的愤满之气。
“爹,先休息会吧!”
焦行海喊了一声,虽然焦本忠老当益壮,如今的体质依旧坚挺,却不代表,真的可以无所顾忌,如果过度演武,容易伤及自身。
在演武台上的焦本忠看了一眼,却没有说话,依旧是自顾自的练习着。等一套刀法结束,焦本忠可算停了下来,持刀而立道:
“海儿,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虽然心中有所担忧,但焦行海也没有耽搁,便是直接说道:
“爹,方才有消息传来,自凉州起兵而来的薛举,已经杀入扶风郡,而且和大兴朝廷的兵马对上了,似乎薛举一方还占据了上风。”
听得此言,焦本忠微微点头,又说道:
“老夫听闻,那薛举自凉州起兵而来,一路上杀伤无数,可有此事?”
焦行海没有否认,点头称是。
而焦本忠得到答桉,并没有继续说什么,便是招了招手道:
“行了,这些事不必理会,你好生操练兵马就是了。”
焦行海闻言,只得拱手而去。
——
裴仁基从陈仓而来。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此番向焦本忠求援,显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们同为朝廷将领,哪怕裴仁基与焦本忠没有过多接触,却也知道这位老将的性格。也不知道,他是否愿意见裴仁基。
毕竟,哪怕裴仁基如今也是大隋将领,但从实际上说来,他已经另投他主。有些事,不是随随便便能够说得清楚的。
当然了,不管焦本忠是否答应,裴仁基也得走一趟。一方面,总得尝试之后才知道结果,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如今裴元庆。
就这样,裴仁基一路来到凤翔府。
有巡查士卒前来,裴仁基没有隐瞒,便是直接报上身份,等待焦本忠的答复。
得到消息的焦行海有些意外,但迟疑之后,他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焦本忠。这件事情关系重大,不是他能随意决定的。
于是乎,焦行海再度来到后院,见焦本忠还在练刀,便是直接了当道:
“爹,方才下面有人来禀报,是裴仁基到了我凤翔府,似乎有要事与我等商议。
若是孩儿所料不差,裴仁基此行,多半是因为战事受挫,想要让我们出兵支援。因为如今雄霸天不在,他们难以应对敌军攻势。
若是爹愿意见他,孩儿便让人将他带进来,否则,孩儿这就让人将之送走。”
听得焦行海之言,焦本忠难得的直接停下手中动作,古井无波的脸上,再度浮现变化。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焦本忠竟是说道:
“带他过来吧!”
焦行海也不明白,焦本忠到底想的是什么,但他也没有多说,直接拱手称是。
毕竟,焦本忠才是凤翔府真正的掌控者。
在外。
裴仁基知晓,焦本忠竟然愿意一见,顿时如释重负,他也不知道最终结果如何,但焦本忠愿意见他,已经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就这样,裴仁基被带到王府之中。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在他前面,是焦行海带路。二人没有对话,就安静的走着,倒是显得有些诡异,让人难以捉摸。
过不多时,裴仁基来到后院,也就是焦本忠演武的地方。显然,这次会面,绝对不是议事那么简单,裴仁基同样有所察觉。
虽然在此之前,裴仁基心有顾忌,但身为一员大将,他也不会轻易怯场。既然来了,那就见识见识,焦本忠到底想干什么。
“裴仁基见过渭西王!”
当裴仁基看见身披甲胃,手持长刀的焦本忠,便是拱手行礼,显得不卑不亢。
焦本忠一言不发,目视裴仁基,好似在斟酌什么。便在突然之间,焦本忠动了,他竟是手持长刀,直接向裴仁基杀来。
不过瞬息之间,长刀已经到了裴仁基的鼻子上,而焦本忠则是正色道:
“裴仁基,你这背主求荣的狗贼,也敢来此,本王今日,便将你杀了,以儆效尤。”
听得焦本忠之言,裴仁基非但没有慌张,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若是王爷想要动手,裴某也不惧已死。只不过,要说背主求荣,此话还是太过分了些,裴某自以为,对朝廷也算尽忠尽责。
若是陛下有护国之心,臣等便是死战又如何,但陛下残虐于百姓,早已失了民心,又在洛阳一炬,让万千大隋子民葬身其中。
甚至于,在国家兴亡之际,直接抛下大隋的土地,以及大隋的子民,只带着珍宝美人,逃到蜀地去了,何等之可笑。
这样的天子,难道渭西王就甘心吗?”
焦本忠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答复,他这段时间迟疑的,正是这个问题。
正如裴仁基之言,如果杨广有以死护国之心,他们这些臣子,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但是,天子只顾着自己享乐,一遇到事情,跑得那叫一个快。这种情况下,作为臣子的,哪怕有为国尽忠的责任,也不可能毫无想法。
最关键的是,这位天子在此之前,干的那也不是人事。自己拉了裤子,什么都不想干,却想着让他们来擦屁股,实在太难受了。
而最重要的一点,杨广上位本身,也是存在不少问题。刚登基的时候,便因此杀了伍建章,一切的起点,都是杨广自己导致的。
在这短短瞬间,焦本忠脑海中,无数思绪涌动而过,他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大刀放了下来,他并没有真正对裴仁基出手。
有些话,也说中了他心中想法。
最终,焦本忠目光一抬,沉声道:
“你来凤翔,是想要本王出兵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裴仁基自不含湖,他毫不犹豫点了点头,答道:
“不错,王爷应当已经听说了,已经薛举领兵杀入关中,而我方兵马受挫,后续援军赶来需要时间,而凤翔府距离更近,裴某这才前来求援。
薛举自凉州起兵,自称西秦霸王,虽然打的是讨伐反贼的旗号,但一路上对百姓肆意屠戮,劫掠无度,凶残狠辣。
若是薛举大军,当真席卷关中,怕是避免不了血流成河,百姓横尸遍地的结局。乃至于凤翔府,也无法置身事外。
这其中的紧要关节,相信王爷也能明白,但是否出兵,就看王爷自行决断了!”
裴仁基表明态度,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而焦本忠与焦行海,则是陷入思索之中,他们知道,裴仁基绝非夸夸其谈。
薛举兴兵而来,其目的如何,显而易见。
如果相信他们讨贼的旗号,那就太可笑了,焦本忠与焦行海都不是傻子。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裴仁基没有再说话,仿佛在等待焦本忠的答桉。
便在此刻,焦本忠终于有了反应,他的目光在裴仁基身上扫过,道:
“好,本王可以出兵,但此番,只是为了讨贼罢了!”
焦本忠这番话的意思,代表他依旧不认可大兴朝廷。但对于裴仁基而言,其实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关系,当下拱手道:
“那裴某就多谢王爷了!”
不管焦本忠用的是什么理由,只要他愿意出兵,就能解决燃眉之急。
如此一来,一桩事情便算是解决了,裴仁基略微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王爷,裴某幼子元庆,如今正在王爷帐下,不知能否劳烦王爷?”
焦本忠随意道:
“海儿,你去调动兵马,再将裴元庆叫来吧。”
不管怎么说,裴仁基是裴元庆的爹,如今裴仁基找上门来,哪怕裴元庆要跟着离开,他也无话可说,这件事本就如此。
焦本忠并不是喜欢一个强求的人。
最终,焦行海前去调动兵马,裴仁基也见到了裴元庆。父子多日未见,自然颇为欢喜。
但在裴仁基说出,想让裴元庆和他一起离开的时候,裴元庆却拒绝了,说道:
“爹,这天下谁当皇帝,对孩儿而言并不重要,只不过,当初孩儿无路可走,是王爷收留孩儿,孩儿想要先留在这里。
等还清了人情之后,孩儿自然会主动前来。”
听到这话,裴仁基一阵沉默,但他也没有过分强求,说道:
“既然你想跟着渭西王,为父并无异议,其实渭西王心中想法,对于当初陛下所为,亦是颇多不满,只是他的情况,终究是与为父不同。
为父当初选择投降,其中原因很多,除了陛下罔顾天下,也因为裴家上下。或许最开始的时候,为父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此刻,倒是没什么后悔。
未来的天下将会如此,为父此刻也无法预料,但为父相信,这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
在大兴城内。
虽然伍云召已经另立新君,但天下大事,还是要他这个摄政王处理。
当前线战报传来,伍云召微微心惊,他连忙找来雄阔海、徐茂公商议:
“二弟,徐道长,这薛举麾下,竟然藏着如此异人,恐怕也是道长先前说的精怪之流,这样的角色,可不好对付啊!
现在天锡已经受伤,幸好没出什么大问题,但是我方大军,已经被薛举包围,我等绝不能熟视无睹,看来只能找霸天回来了。”
雄阔海颔首道:
“这也没有办法,敌军藏着如此手段,若是霸天不到,哪怕你我出手,恐怕也没有任何胜算。听闻如今霸天在河北,可令人快马加鞭前往。”
徐茂公亦是点了点头,他从未直接出手,最多给伍云召提出一点建议。他很清楚,只有雄天才是天下变数的核心。
而伍云召等人,虽然如今身居高位,但他们的一切,都是受雄天影响而来。
徐茂公有时候也难以理解,明明在他测算之中,伍云召等人都有命中大劫,结果此刻却完全不同,好似他的测算,出现天大偏差。
这样的结果,几乎让徐茂公崩溃。
毕竟这是他吃饭的本事,要是这都不行了,岂不是成了笑话?
但最终,徐茂公想明白了。
其实不是伍云召等人拥有什么变数。而是因为雄天的存在,他自身就是最大的变数,其影响力,也能改变与之接触的所有人的命运。
可以说,徐茂公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能和雄天相提并论的存在。
既然想不明白,他干脆不想了。
其实雄天到底是什么存在,也没必要了解得太清楚。天下演变,自有其定数,不管其中发生什么波折,最终也会归于平静。
其实徐茂公演算中,此世紫微帝星应当另有其人,但这天下的主角,起码从现在看起来,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雄天实在是太过突出了。
正因如此,徐茂公才会留在大兴。
他也想看看,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大隋会变成什么模样,伍云召等人的最终结局如何?
其实,有时候探究一个答桉,观察其演变的过程,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简单商议之后,伍云召便是决定,让人快马加鞭赶往河北,请雄天回来支援。
唯有雄天,才是他们最大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