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语,景帝唇角轻勾,正欲再说什么,却蓦地听到商慕炎的声音响起。
“不,跟苏月没有关系!都是我心甘情愿所为!”
商慕炎缓缓抬起头,沉静的声音,一字一句。
众人一震。
景帝唇边笑容转冷,商慕炎却忽然将与苏月相握的那只手举了起来,唇角轻弯着一抹弧度,“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是这样的姿势,不是她握我的手,不是我们两手相握,不过是我抓着她的手而已!”
众人再次一怔,目光齐刷刷落在两人的手上。
的确,是男人的大掌将女人的小手裹在手心。
大家都是明白人,这个男人的意思,大家都懂,他是想告诉大家,他和苏月之间,主动的那一方,是他!
景帝眸色骤沉,商慕仁和商慕展微微白了脸色。
苏希白面色沉静,不知心中意味。
慕容侯眼波微动,轻轻抿了唇。
苏月转眸,有些吃惊地看着男人俊美无俦的侧脸,一时心绪大动。
而商慕炎的声音还在继续,“的确,她曾经是四哥的女人,所以,我即使心生爱慕,却也未曾有过逾越,但,那是曾经,她如今已是自由身,我为何就不能喜欢她?”
“你可以喜欢!但是,你得有分寸!”景帝厉声打断他的话,胸口起伏,似是隐忍了许久,他凤眸凌厉地摄住商慕炎,咬牙,几乎一字一顿,“你是越狱!”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眸光一敛,“你是如何知道她被发配去了边疆?你又是如何知道她走的哪条路?”
他记得很清楚,为了给商慕寒措手不及,他是连夜召见的这个女人,又是连夜将女人送上路,发配的消息也是第二天才发布出去。
他的这个儿子又是如何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又是如何第一时间出现将这个女人救走?
“莫非……”景帝凤眸一眯,眸中寒芒乍现,“你是对朕的一言一行都了如执掌?”
众人一惊。
苏月更是大骇,一颗心高高提起。
景帝的意思很明显。
商慕炎监视他!
她记得商慕炎跟她说过,景帝身边有他的眼线,可是,这是大忌啊!任何一个帝王都容不了这样的事情。
微微蹙了蹙眉,她有些担忧地看向身侧的男人。
相反,男人却是很沉静,他将两人相握的手缓缓放下,却依旧没有松开,接着又微扬了下颚,不偏不斜地迎上景帝沉郁的目光,“儿臣当日跟苏月同时关在六扇门的大牢里,我们隔壁,所以,她的一举一动,儿臣非常清楚。儿臣记得父皇说过,先将苏月关起来,等四哥回来发落,结果,四哥未回,父皇却连夜下旨将她召进了宫,儿臣就想着,父皇肯定要责罚苏月了,一时心中焦急,便随后越狱进宫,在宫门口的时候,遇见遣送苏月去边疆的马车,便紧跟其后,本想着一路护送她去边疆,却不料途中遭遇山匪,儿臣和苏月均受重伤,被当地的村民所救,这便是整件事情的始末!”
景帝探究的目光紧紧地摄着商慕炎,面色冷峻,许久都没有说一个字。
全场俱寂,众人大气不敢出。
果然,全天下,不惧这个帝王、敢跟这个帝王对着干的也只有这个扶不上墙的八子。
虽然他的一席话没有多犀利逼人,但是,大家心知肚明,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说,这个帝王答应商慕寒回来定夺,结果却出尔反尔提前下旨发落了苏月,是么。
所谓君无戏言,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清楚。
苏月的一颗心更是突突直跳,替商慕炎狠狠地捏着一把汗。
景帝脸色阴郁到了极致,他凝着商慕炎,声音从喉咙深处出来,“谁说老四未回?如若老四未回,苏月的休书又是从何而来?朕一言九鼎,说过的话自是会信守,朕就是听说老四回来了,才让人下旨将苏月召进的宫。”
景帝口气灼灼。
虽然事实的确是他有私心,先召见的苏月,老四后回,但是他是谁,他是天子,是可以指鹿为马的一代帝王,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反正老四不在,即使在,他一向是众多儿子中最识大体的一个,也定会顺着他的意思说。
气氛越发冷凝。
众人目光又齐刷刷看向商慕炎,不知他如何应对。
就在大家都猜测着这只犟头驴肯定要如寻常一样、继续出言不逊的时候,却只见他点了点头,“是,父皇所言是实!儿臣方才说的,是儿臣当时所想,因为在牢里,不知外面情况,儿臣以为如果四哥回来了,定是会来六扇门,所以,才会自以为他未回,后来跟苏月在一起的时候,才知道四哥当时也在宫中,还给了她休书。请父皇原谅儿臣的自以为是和一时鲁莽!”
商慕炎一边说,一边低垂下眉眼,对着景帝深深一鞠。
所有人一怔,不意他会如此。
景帝更是露出微愕的表情,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他记得,自从贤妃事件以后,这个儿子就从来没有跟他好好地交流过,甚至事事跟他搓反索,难得今日这般的恭顺,不仅恭顺,还帮着他掩盖,帮着他给台阶,将暗杀说成山匪,还顺着他的话说老四已回,这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微微眯了眸子,景帝细细地、略带探究地打量着这个许多年没有好好看过的儿子,突然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他,他根本看不出他心中一丝一毫的情绪。
譬如,他的恭顺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是真这么想,还是另有目的。
但,既然他难得的给他台阶,他便也不去多做计较,毕竟,今日他的矛头也不是他,而是苏月。
只是,他预先想好的几个置苏月于死地的理由,一个一个不得用了。
说她公然抗旨、私自逃脱,不去边疆,眼下不能用了。
说她不守妇道、勾引商慕炎,使其犯下越狱之罪也不能用了。
那么,只剩下……
“难得你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但是,错了就是错了,必须接受惩罚,朕罚你再在六扇门大牢里关闭一个月,彻底反省思过!”景帝凝着商慕炎,沉声说道,末了,也不等他做出反应,话锋骤然一转,“至于苏月……”
将凝在商慕炎身上的目光掠开,转而扬落在苏月的脸上,景帝顿了顿,“就算她没去边疆是情有可原,但是,她与南轩太子私奔一事还没有解决……”
众人一怔。
看来,今日这个帝王是铁了心要降这个女人的罪。
商慕炎眉心微拢,苏月微微苦笑。
景帝又骤然转眸看向座下方的苏希白,“苏爱卿,依你看,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所有人一震,没想到景帝会有此举。
苏希白本人也是微微错愕。
景帝竟然将问题给了他。
商慕炎眼梢轻抬,淡睨向苏希白,苏希白眸色复杂地看向苏月。
所有人都等着苏希白的回应。
只见他看了一会儿苏月,又将目光收回,低垂了眸子静默,似是在思忖,片刻,才从座位上站起,抱拳对着景帝微微一鞠,“苏月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微臣自觉管教无方,已是羞愧自责,哪还有脸替她求情!所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苏月是微臣的女儿,微臣虽痛心疾首、却也深知大义,定不会徇私了去,我北凉律法对惑乱宫闱者一向处置方法明确,微臣身为宰相,更是要以身作则,定当遵从、无任何异议!”
啊!
全场震惊。
包括苏月,包括商慕炎,包括景帝,包括慕容侯,也包括门口围观的那些人。
众所周知,北凉律法对惑乱宫闱者的处罚就是一个死字。
这个父亲要自己的女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