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不能死!
皇后死了,就彻底完了!
皇后活着,稳定住局势,他们尚可一争!
上官清与他眼神交汇,瞬间明白他的意图,将他扶起,把自己人聚集在一起,高声喊:“保护皇后!护驾!快护驾!”
他们这时必须与皇后站在一起,有了今日的共同进退,他们选定的继承人,胜算也会高一些!
郑清之挡在喊着保护皇后的郑国公前面,举起长剑刺穿了一个正在煽动众人抓他们的文官。
“太上皇与皇室宗亲都在,保护好皇后,是非对错自有定论!”
又有不少人参与进来,不说他们的家眷还在宫里,三公、三省、翰林院及内阁皆未发声,是非难判。
左卫禁军已经挥刀砍向与其意见相悖的官员,有武将捡起掉落在地上刀剑,挡在文臣前面。
殿外喊杀声震耳,厚重的殿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林铮脸色苍白的跌坐在地上,旁边躺着死不瞑目的林伯康。
陈琬琰心情愉快的摸出一支短箭,慢条斯理的装好,对准林铮的左肩打了过去,一连射了四五箭,才将弓弩对准了林太傅。
“林太傅,陛下是很尊敬您的。”
“陛下若是尊敬老夫,为何要将老夫的尊严踩在脚下,老夫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他就该娶了,可他却将她们都毁了!”
紫宸殿的大门忽然开启,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又从月挂柳梢到月上中天,历时十个时辰,所有人的心境都在这场混乱中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紫宸殿挂着的宫灯随风摇曳,陆久率领天策军冲入殿内,手起刀落斩杀一名护在王咏良身边的左卫。
“天策军在此!尔等还不放下武器!”
不少左卫禁军下意识的停止挥砍,王咏良暴喝一声,“想活命的,就给本将军举起你们的刀枪,否则大家今日就一起死!”
许多左卫禁军只知道今日林太傅是奉圣上遗诏,拥立天启帝遗孤为皇太子,根本不知实情,但已经到了这一步,即便察觉到不对,也只能硬着头皮拼杀了。
陆久带来的天策军将紫宸殿围的水泄不通,左卫的援军迟迟未到,很快就落入下风,被天策军制伏。
王咏良被陆久按在地上,天策军有条不紊的清理尸体和地面,御前侍卫从角落里拉出何驸马,以及潜藏在朝中看起来很不起眼的细作,用绳索将人捆好,扔在了殿中央。
时刻注意形象的田中书,举着笏板颤颤悠悠的走到殿中央,费解的问:“皇后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琬琰见他站着都有些费劲,言简意赅的说道:“圣旨是假的。”
田中书一愣,捡起不知何时被丢在地上的圣旨,迅速浏览了一遍,神情古怪的看向沈国公。
沈国公被陈琬琰身上的肃杀之气震慑,今日根本就没开口与她做对,正庆幸自己做的对,就对上了田中书的目光。
他踉跄着走到田中书身边,拿过他手中的圣旨瞟了一眼,差点气歪了嘴。
不知何人模仿了他的笔迹,若不是他确定自己没代笔过这道圣旨,他就信了。
“不是我,我没有!”他急忙否认。
不明所以的咸阳王:“?????”
梁欢松开扶着咸阳王的手,快步走到沈国公跟前,展开圣旨看了一眼,立马回到咸阳王身边,凑到他耳边小声汇报。
咸阳王下意识的去看坐在高台上的陈琬琰,他们今日做了壁上观,这女人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给沈家。
幸亏昨日他们向宗正寺卿问明了情况,不然非要被林太傅和皇后联手坑死不可!
不过这坑,他们今日跳的很是欢喜!
“林太傅,你……你怎么能这么做!”田中书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陛下与你有师徒情分,你……他……哎,糊涂啊!”
假传圣旨,还是立储这样的大事,若是圣上在,他们再给他求求情,兴许还会念在师徒情分上给他留个体面。
可皇后险些被他们逼死,求情管用吗?
林太傅自觉的计划非常完美,能来救皇后的金吾卫被左卫拦在宫门外,但没想到皇帝竟然信任皇后至此,给她留了一支天策军。
他心如死灰的说:“我当时是林家下一任家主,因为做了太子太傅,我不能做实权官,只能在朝中担任虚职,为了林家,我就只能远离他,选择最有可能继位的皇子。”
谁都没想到,景睿帝从没想过更换储君,而那个他认为寡言懦弱的太子,也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变的越来越优秀。
他自以为是的选来选去,原来最优秀的那个,早就被送到了他面前。
“让诸位大人受惊了,本宫几日前得到消息,都城内有异动,昨日特意将你们的家眷接入宫中避难,她们这会儿都在内宫休息,天亮后就会安排你们相见,你们都是肱骨之臣,在京都安稳前都不要出皇城了。”
陈琬琰疲惫的坐在凤椅上,对福多道:“让人搬蒲团给诸位大人,再拿些茶水点心,请非常参官到偏殿等候。”
福多想说这不符合紫宸殿的规矩,但见她面色惨白,底下站着的人也一个赛一个的狼狈,便吩咐人去准备了。
“你也去吧,吃点东西填填肚子,顺带着歇歇脚。”
饿的太久,她这会儿已经感受不到饿了。
福多又累又饿,知道这朝会一时半刻还散不了,安排好陈琬琰的嘱托,就甩着僵直的双腿离开了。
内侍给从三品以上官员抬了蒲团,其余人跟着席地而坐,膳房里的糕点都是凉的,这会儿也没人嫌弃了,一个个吃的飞快。
福多先给陈琬琰端了茶点,才找地方填肚子。
陈琬琰刚喝了口茶水,就见宣平县公边吃边哭,耿淳在一旁安慰他。
等众人都吃的差不多,已经裹完腹的福多让内侍们将茶点撤下,对陈琬琰道:“回禀皇后殿下,都安排好了。”
“本宫知晓诸位大人心中有很多疑问,陛下是吾夫,吾最不希望他出事,但亦知仅凭一张空口确难服众。”陈琬琰对赵宗远道,“大人是皇室宗亲,还请您为大家解惑。”
赵宗远起身对陈琬琰弯腰行了一礼,从袖中掏出赵瑾瑜交还给他的怀王名佩,将自己知道的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
田中书转头问三公,“这事三公可是早已知晓?”
蒋太尉道:“前日皇后传召我们三人觐见,我们出了垂拱殿,便去寻了宗正寺卿,昨日求见太上皇,在延福殿见到了聂太嫔,她亲口告诉我们林伯康非圣上骨血。”
他们了解完事情经过,一边稳住游说他们的林太傅,一边交代家眷协助皇后,将没有收到邀请的女眷带进宫。
郑国公白着脸问:“林才人被拘禁在熏风宫,为皇太子制作了礼衣,冕冠又是怎么回事?”
那件衣裳的颜色布料,九旒冠上的珠子也都是皇太子才能用的,他差点就信了林太傅!
陈琬琰示意福多向众人解释。
福多清了清嗓子,“林才人假借为皇后殿下绘制肖像的名义,将皇后引至即将断裂的屋梁下,皇后被房梁砸伤昏迷。”
“太上皇下令囚林才人于冷宫,将摄六宫权柄暂交于聂太嫔,至于那件礼衣出自何处,就要问大理寺左少卿了。”
那件衣裳是赵瑾瑜小时候穿过的,他被废后,皇太子规制的东西都交还宗正寺封存,左少卿偷了玉佩后一直很安分,直到前几日,他偷了这套礼衣才露出马脚。
“这……这么大的事,吾等并未听说。”沈国公根本不信,漏勺一样的皇宫能瞒住这么大的事,他可安插了不少人在宫中当值,根本就没听到一点风声。
“王御医此时就在紫宸殿外,宣其进殿,大人们一问便知。”
陈琬琰给福多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人将等候在紫宸殿外的王御医带进殿中。
王御医行至大殿中央,对陈琬琰行了一礼。
“微臣带来了殿中省尚药局为皇后殿下医治的脉案,陛下对皇后受伤十分重视,在脉案加盖了皇帝行玺,诸位大人若是需要,现在即可查看。”
帝王有八玺,一枚神玺承百王,镇万国,藏而不用,一枚受命玺,篆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用于封禅礼神传位,俗称传国玉玺。
这两枚印玺只有元正大朝会才会请出,皇帝平日用六玺。
处理国内政务用皇帝行玺,对勋贤诏书用皇帝之玺,皇帝信玺用于军事,征召大臣用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对外邦,祭祀用天子信玺。
皇帝在一份医案上加盖皇帝行玺,将其定性为政事,可见对皇后受伤的重视,玉玺不在宫中,这份脉案肯定做不了假。
“可册封皇太子的圣旨用的皇帝之玺,微臣方才辨认过是真的。”田中书道,“大驾出征,八玺随行,既然玉玺不在,那这份册封诏书是陛下出征前就写好的?”
沈国公火急火燎的说道:“陛下未曾托我代笔,我亦不知有这份诏书。”
咸阳王不疾不徐的说:“八枚玉玺收在门下省的符玺局,寻常人接触不到。”
温侍中眼皮子一跳,如果立储诏书是假的,玉玺也不是仿造的,那就是他所在的门下省出了问题。
请玉玺有一套严苛流程,储放玉玺的地方亦是重兵把守,掌管玉玺事简职重无人敢马虎。
陛下出征前并未请用过皇帝之玺,所以在林太傅找上门后,他与唐仆射怀疑那道立储诏书的真伪,并将此事上报给了皇后。
唐仆射与他对视了一眼,他们果然押对了!
陈琬琰对福多示意,福多立马高声喊道:“宣,门下省符玺局右符宝郎邓文进殿。”
邓文整理衣冠迈入紫宸殿,对陈琬琰行了君臣礼,“微臣,门下省符玺局符宝郎邓文,参见皇后千岁!”
“免礼。”陈琬琰问道,“尔乃符玺局主官,掌管玉玺,陛下出征前可曾请过皇帝之玺。”
邓文从袖中掏出符玺局的录本,双手举过头顶。
“皇后娘娘容禀,陛下自登基以来,请用了一百三十六次皇帝之玺恩封王公勋贵,最近一次请用皇帝之玺,是册封涅阳长公主。”
温侍中道:“册封诏书落玺,会按受封勋爵的等级不同,安排三公、宗正寺、三省、翰林院、内阁的大臣观仪见证,这道立储诏书可有人在旁观仪?”
册封诏书落玺,会因对方的身份与帝王对其的重视程度,请不同的大臣观仪,册封皇后的诏书落玺时,皇帝就将朝中勋贵重臣都召集来观仪。
即便是秘密册立皇太子,陛下也不可能避开所有人落玺,只会保密储君名讳,让他所信之人知晓有这么一道诏书。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唐仆射配合的说道:“吾不知有这道诏书,更不曾观仪。”
“那就是说符宝局有人配合林太傅,偷偷使用了玉玺?”
邓文眨下眼说道:“是微臣为林太傅在这道立储诏书上加盖的玉玺。”
被刷新三观的陈琬琰:“?????”
这就是赵瑾瑜说,邓家和吴家可以信任的原因?????
沈国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邓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邓文是沈家一系的,他怎么可能会帮助林太傅造假诏书?
邓文道:“下官所言句句属实,那道诏书确实是我替林太傅加盖的玉玺,家弟邓武送进的熏风宫。”
陈琬琰都想给他们兄弟鼓掌了,真是好样的,邓武是她凤仪宫的巡逻侍卫长,她之前发现邓武偷偷的给林铮塞过东西,还怀疑他来着。
牛逼啊!我的夫君!
沈国公气的想踢死他,被咸阳王手急眼快的拉住了。
沈国公恨铁不成钢的指责:“你这混账,你怎么能这么做!这是要诛九族的,你这么做,想过你的父母妻儿,想过邓氏族人没有?”
咸阳王还算冷静,沉着的问他:“你平日里和林太傅并无交集,是怎么和林太傅勾结一起的?”
邓文木着脸解释:“一开始是穆四郎请我帮些小忙,诸如粮商路引之类的,回京都后我替他的友人摆平了不少麻烦,许是胡家商会的事办的太漂亮,竟然入了何驸马的眼,然后就结识了林太傅,就顺手帮他盖了玺。”
穆大人闻言差点昏厥过去,符宝郎奉玉玺时常能见到陛下,偶尔也能在陛下面前说上几句话,他们虽然没什么实权,但肯巴列他们的人不少,他家四郎倒是会找人帮忙!
况且,邓文还是沈家一系的,更是官员巴结的重点对象。
穆大人咬牙道:“你可真顺手啊……玉玺是你能顺手用的吗?”
邓文温温吞吞的说:“哦,是这样的,我那日奉命请玉玺,看到陛下在皇后殿下的画像上戳了一排玉印,我就顺口问了陛下一句好不好玩。”
“陛下言‘非帝持玉玺加盖皆为废物’,并给我一次体验的机会,恕我无罪。”
“刚好那日,何驸马请我在诏书上加盖玉玺,我就问陛下,我能不能在锦布上印一下,陛下说可,当时我好几个同僚都在,还有起居郎和起居舍人都能作证!”
陈琬琰给不知在哪里的赵瑾瑜竖了个大拇指,我夫,牛逼!
“所以……你回去就顺手给林太傅盖了一个?”梁欢无语,“可真会钻空子。”
冯太师差点笑抽抽,这可是过了明路,谁也怪不着人家,果然是他的得意弟子,这事儿办的可真行!
“儿戏!太儿戏了!”沈国公气的肺都快炸了,这不闹吗?
这回他要是存心和皇后作对,就得栽进这场闹剧中!
陈琬琰揉了揉额角,转头看向立在陛阶左右两侧的起居郎和起居舍人,“可有此事?”
起居郎道:“回皇后殿下,确有此事,那日微臣侍奉在陛下左右,起居注上有记载,那本起居注现存放于史馆。”
起居舍人道:“御书房内没有多余的锦布,陛下命微臣及殿内众人一起去符玺局,观看邓大人体验。”
“但邓大人不肯让吾等近看,微臣只看到他使用其中一枚玉玺盖了一次,那日福多大人也在,且就站在邓大人身边。”
陈琬琰:“……”好,会玩!
福多接收到陈琬琰震惊的目光,不好意思的说:“那日是奴才当值,请送玉玺都是奴才的职责,邓大人确实只体验了一次,加盖玉玺事关重大,奴才奉命带回加盖玉玺的锦布。”
“所以陛下早就知道了?”温侍中一副便秘的表情,喃喃道,“难怪那日门下省来了那么多人……”
“是的,陛下念在与林太傅有一场师徒缘分,多次请林太傅出面澄清,林伯康非陛下骨血,并且表明不会再追究此事。”
福多痛心疾首的说:“陛下并非狭隘之人,将诏书还给邓大人,送回太傅手中,放您一条生路,您却辜负了陛下!”
林太傅错愕的跪着,心情十分复杂,他就知道小皇帝没那么好对付,诏书加盖玉玺太过顺利,他没察觉到不对,还觉得皇帝十分宠信沈家一系。
因为何驸马说,邓文与沈家一系的几个巨贪官员,和胡氏钱庄有牵扯。
联合沈家安排进户部的吴大人,与胆肥的宗室子合伙从国库偷运了白银,借给胡氏钱庄周转,只要给足他们银子,就没有他们办不成的事。
因为何驸马有他们的把柄,所以他也没有想太深。
陈琬琰问道:“对于假立储诏书,诸位可还有歧义?”
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绥安郡王,率先出列:“微臣没有歧义。”
事实已经明了,众人纷纷都表示没有问题。
上官清道:“微臣还有一事不明,请皇后殿下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