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琬琰斟酌再三,把声音压的极低,谨慎的说道:“我知道,我什么时候中的毒。”
李珩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他记得她那日明明对大理寺卿说的是不知何时。
陈琬琰将他的头冠拆掉,拿了干手巾为他绞发,让他先将湿衣裳脱下,才道:“就是你我二人新婚那日。”
“什么?”李珩失声惊呼。
陈琬琰自己也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又拿了床干净的被子给他盖,以免他感冒。
“就是你我大婚那日,有人在饭菜里下了毒。”她缓了口气,回想了一下,继续道,“那日我吃了几口饭菜便去沐浴,后来吐血昏了过去,等水凉透了才醒过来。”
“为何你从来没说过?”李珩问。
陈琬琰含糊道:“从前你我二人针锋相对,我忽然中毒,一开始以为是……”
后来她仔细想过,不会是宣平侯府的人下的毒。
皇帝赐婚,她若新婚之日便死在侯府,侯府必定难辞其咎。宣平侯府要她人不知鬼不觉的死,多得是阴损手段,不会明目张胆做的蠢事。
下毒的会是任何人,但绝对不会是李家的人。
只有一点她想不明白,分到她院里的那些丫鬟都去了哪里?
她没往下说,李珩也听明白了,“可还有别的线索?”
陈琬琰凑近他,低声耳语,“那晚在我院里伺候的丫鬟,第二日都不见了。”
李珩微微惊讶的启了下唇却没说话,难怪她一直瞒着,头一日刚中毒,第二日院里伺候的小丫鬟便被发卖了,太过巧合不怪她会多想。
这事儿要发生在他身上,他也不会往外说。
陈琬琰见他会意,继续说道:“我怕这事牵连侯府便没敢说实话,那几个丫鬟现下去了哪里,是谁发卖的,我皆不知。”
李珩顿感手脚发凉,也不知是因为淋雨冻着了,还是因为她的话。
幸好她没说实话,若非如此,恐怕侯府便说不清了。
“先歇会吧,明日还有的忙,这事儿明日见着父亲了再细说。”
李珩将她的湿被子挑开,用干净的新被子将她与自己裹在一起,他手脚慢慢回暖,二人各自想着心事,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才堪堪睡着。
天刚蒙蒙亮李珩便起了,陈琬琰睡的双眼惺忪跟着他起了床,她不会挽发髻,弯腰将头发一甩扎了个马尾,又缠了个团子。
李珩也不大会挽发,还想要她替自己梳个发髻,见她三两下便挽了个不甚好看的发髻,便自己随意挽了,让陈琬琰替他戴了发冠,二人留了一大笔香火钱便打算告辞。
安国寺已经恢复了正常,扫地僧已经在洒扫,武僧打着虎虎生威的拳法。
她忽然回头看向水月庵的方向,那里一片狼藉,断壁残垣在一片绿油油中黑的格外显眼。
下过雨的地面潮湿,泥土混着焚香让人心旷神怡。
空气中似乎还有木头烧过的焦味,陈琬琰随意拉了一个扫地僧问道:“水月庵如何了?”
那扫地僧念了句佛号,充满怜悯的说道:“火势太猛,都烧没了。”
陈琬琰失望的敛了敛眸,问道:“就没人跑出来?”
扫地僧微微摇头,念了句佛便继续洒扫去了。
陈琬琰呆呆的看了眼逐渐泛白的天色,与李珩对视一眼,这太不寻常了,即便是不呼救也不该无一生还。
二人还有要事在身便没再多问,回去打听也是一样。
刚行至大雄宝殿就见智善大师等在门口,见她二人便主动迎了过来。
“阿弥陀佛,昨夜我寺住持慧能大师坐化,怠慢之处还望施主谅解。”慧能大师的光头在天光破云之下泛着智慧的光。
陈琬琰双手合十对他行了个礼,面露悲伤。
“施主毋需悲伤,即舍去有漏杂染之境,归入无漏寂静涅盘界之谓。全静妙之乐,穷至极之果德,贤圣命终即入于涅盘。”
智善大师所言,陈琬琰就听懂了头一句跟最后俩字,不过她猜测应该是说慧能大师功德圆满,去了极乐净土往生。
她心里装满了事,一脸的郁色,智善大师见她愁眉不展便递了一个黑檀木佛珠手串给她。
陈琬琰双手接过仔细打量了一下,每颗珠子上头都密密麻麻刻了梵文,手串上还打了一对小指大小的金黄色流苏。
“这?”这年代黄色是极为贵重的东西,只有皇家才能用,她不明白智善大师为什么要给她一串打了金黄色流苏的手串。
这个金黄色流苏还是新的,明显是刚加上的,那手串倒是眼熟得很。
“这是师父坐化前交代贫僧赠予施主的。”
智善大师恭敬的对那串佛珠行了个半礼,解释道:“此乃皇家之物,寺中已无皇家之人本应供奉在佛塔中,既然师父慈悲喜舍,施主便妥善保管吧。”
陈琬琰:“……”
她也不是皇室之人啊!听完智善大师一席话,顿时觉得这东西像个刚出锅的山芋。
陈琬琰捧着那手串觉得有点烫手,正待还回去,只听智善大师,道:“黑檀木可解百毒。”
她手一顿,思量着回了府就让人多寻些黑檀木。
茫然的收了手串又捐了一笔香油钱,才与李珩一起下了山。
马车已经等在山脚,车夫见他们出来赶紧迎了过来,李珩扶着她上了马车,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手腕上的黑檀木手串出神。
陈琬琰不知他在想什么,就自己沉下心思考,马车行至半路,静谧的山道上忽然响起纷乱的马蹄声,声音急促沉重,伴随着马鞭抽在马臀的声音,以及数道扬声喝马的男声。
李珩出声让车夫靠边行驶以免发生冲撞,她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一行十几个衣着华贵之人打马而过,领头的是一个身着紫衣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因昨夜大雨土地泥泞不好走,侯府的马车行的并不快,陈琬琰看着那行人转入去水月庵的岔路才放下帘子,好奇的问道:“刚才的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