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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

怀上了?

董珊怔在原地。

池月的话太过突然,让她反应不过来。

乔东阳也是大吃一惊,猛地转头,视线从她的脸上慢慢移到她的腹部,眉眼渐渐浮上惊喜之情,突然拉开椅子,把她抱了起来,上上下下打量,“真的吗?宝贝,你真的有宝贝了?”

宝贝有宝贝了。

池月噗嗤一声笑问:“到底我是宝贝,还是tA是宝贝?”

乔东阳笑眯起眼,“都是宝贝。池月,你没开玩笑吧?我怎么觉得……有点不敢信?”

池月瞪他一眼,不解释,只是慎重地对董珊说:“董姨,如果你是为了实现理想去,我支持你。这和我怀不怀孕没有关系。我很愿意看到你开心。如果你是因为别的原因放逐自己,一个人流浪去异国他乡……我们会很担心的。”

董珊灿然一笑,脸上有深深浅浅的皱纹,可以看得出来,她是打心眼里高兴。

“如果我能帮你带小孩儿,我就不走了。”

“……”这也太喜欢小孩儿了吧。

“我可以吗?”董珊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他们不同意,接着又说:“我可以教宝贝画画,我有教师资格证的,等会儿我就找给你们看。你们放心,我不会耽误宝贝的成长和学习,不会溺爱孩子,有什么事都和你们商量,也会让宝贝天天都看到爸爸妈妈,不让宝贝缺失父爱母爱…”

噗!

这严肃的样子。

急切,紧张,像是她要生孩子。

池月笑叹,“董姨,你肯帮我们带小孩儿,那是我们的福分,我们求之不得呢。”

是吗?

董珊指头微微一攥,望向乔东阳,有些不确定,

或者,不敢确定自己会等来这么幸福的一天。

乔东阳没有发表意见,只对池月说:“你怎么还叫董姨?这让孩子以后怎么称呼?”

池月愣了愣,笑出了声。

“是我不好,忘了改口。”

她拉住董珊的手,“……妈!”

董珊眼泪盈眶,重重“诶”一声,泪水夺眶而出。

……

很多人在年轻的时候拼了命想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全身心去爱着一个人,可是到老来,发现自己要的无非是一份安稳平淡的生活。

董珊从与乔正崇的感情纠葛里走出来,反而在这两年时间里,渐渐获得了乔东阳的认可,她突然感觉到人生圆满,甚至都不想再去揣测乔正崇会有些什么心思了。

而池月努力了这么久,对这样的结果,也非常满意。

乔东阳愿意放下心结接纳董珊,不仅成全了董珊多年的期待,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救赎?

懂爱的人,会爱。乔东阳只有过了这道坎儿,才能在他们未来的婚姻生活中拥有一个健全的情感思维和导向,在磕磕绊绊的婚姻里,让彼此得到幸福。

是的,池月从未幻想过一帆风顺,更不会傻傻去等待从天而降的地老天荒。

从认识他那天起,她就认为爱情和婚姻都需要经营,需要两个可以沟通的,拥有健全人格的男女,在相互谅解的三观基础上,共同努力做出妥协。

……

月亮坞项目已经进入正轨,星空计划在严教授的带领下,也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刚刚过完年,日子稍闲,乔东阳体恤池月怀孕,就准备带她找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去旅游,补度蜜月。

两人提前做好了行程安排,准备了一个浪漫又温馨的假期。

然而,池月还是高估了自己。

怀孕的她不仅嗜睡,还好吃懒惰。

转了一圈,没什么好玩的,她就放弃了自我,天天泡酒店,不肯出门。恰好此时,有池月参演的《且把》上映,池月饰演的东方青玄形象深入人心,她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出门不戴口罩会被人认出来戴了口罩会把自己闷死的“大明星”,走到哪儿都会被人认出来,要求全景拍照,比窝在家里还累。

旅行没有了意义。

于是乎——

他们的蜜月就是天天窝在宾馆打游戏。

乔东阳长吁短叹,舍命陪君子,但是也严格控制她的游戏时间,“我这真是日——真是得罪泰迪了。”

媳妇儿怀孕,前三个月危险期,他度的是个假蜜月。

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是,魏歌最近也是新剧爆火,然后表示正在休假,天天屁颠颠跟着池月一起打游戏,在语音里爱豆爱豆的乱叫,像她的跟屁虫。

乔东阳觉得再没有比这更苦逼的日子了。

池月却很满意,这完全就是她曾经幻想过的米虫日子嘛。

吃吃,睡睡,玩玩……毫无压力。

多爽啦!

在乔东阳第八十一次叹息后,他终于引起了池月的注意。

“你好像很不开心?”

“哼,你还知道呀?”乔东阳面无表情,不高兴。

池月皱了皱眉头,“我一天就玩一两个小时,你怎么就这么不满意啊?我怀宝宝……就不能拥有自己的生活了嘛,我怎么感觉自己像个生育工具?乔东阳,你说实话,在你心里,只有宝宝最重要,对不对?你是怕我闷坏了你的大儿子?”

“……”

连串炮似的质问,吓得乔先生马上投降。

“没有没有,媳妇儿别动怒!千万别动怒。他是什么宝宝?你才是宝宝好不好?我只是担心你的健康啊宝贝儿!”

池月想了想:“如果我每天一个小时的游戏时间都被剥夺,我会抑郁的。抑郁好像比较严重嗳,大人小孩儿都会有问题?”

“……”

乔东阳竖白旗,呵呵呵笑着,马上拿起平板。

“媳妇儿,这一把你拿妲己还是鲁班?”

“我李白。”

“为啥?”

“帅!”

“……哦。可以。”

“你拿个辅助吧。池爷带你carry全场。”

“好嘞,媳妇儿6666,媳妇儿太爷们儿了!”

“会不会夸人啊?”

“媳妇儿,比爷们还厉害!”

如果那天乔东阳没有接到那个电话,池月这样舒心的日子可能会一直持续到她生产为止。

可是,电话还是来了。

这是乔东阳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打听到的消息。

结果,让他猝不及防。

在结婚前,池月亲自邀请了邵之衡来参加婚礼,可是他不仅没来,还表现得相当冷淡,只是在婚礼当天发了一条简单的祝贺短信,然后托人送来了一份厚礼——纯金的头面。值钱,但并不特殊,就像个普通的朋友,礼物的贺卡上,除了“新婚快乐”,甚至都没有多余的一个字。

池月没说什么。

但是乔东阳看得出来,她有点失落。

她说,感觉自己失去了一个朋友,还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事情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邵之衡在他们生活中的存在感越来越少。他不仅掐断了和池月的生意往来,还把他在东阳科技的股份全部以市价转让给了乔东阳,然后就从他们的生活里蒸发。

在东阳科技蒸蒸日上的当下,拥有东阳科技那么多的股份,那就是一笔会生蛋的财富。身为一个成功的商人,邵之衡做出的决定太不应该。他的行为更是令人不解且不合常理。

乔东阳不关心他是个怎样的人,但很想搞清楚事情的根源。

当然,从某种角度说,邵之衡能完全而彻底地退出池月的生活,是天大的好事。只不过,乔东阳欠邵之衡一个人情,当年邵之衡救他于水火,现在他做出这么一系列奇怪的操作,他就顺便差人打听了一下邵之衡的情况。

一开始他得到的消息并不怎么详细,于是就又蹉跎了些日子。

这一次,是邵之衡的女秘书亲自来的电话。

她叫陈一凡,在邵之衡身边已经十个年头,是他非常重要的工作伙伴。

陈一凡语气低沉,哪怕她相当克制也能听出暗藏的悲怆和情感。再联想她多年未婚的事情,很容易想到她情感所系之人,其实就是邵之衡。

只不过,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

“是癌。晚期。”

陈一凡的声音像铅笔划在磨砂纸上,哑哑的,痛苦而压抑,“他不愿意让人知道。乔先生你是明白的,他很在意形象,哪怕走到这一步,他也不希望别人来同情他。尤其是……你。”

一个你字,十分重。

乔东阳不知道说什么。

沉默好一会,他问:“没有治愈的希望吗?”

陈一凡:“我们当然希望有。”

这个回答很巧妙,暗合了朋友最殷切的希望,又说出了恶性肿瘤的残酷。很明显,结果不会太乐观。

乔东阳沉默片刻,问:“他还有什么事情想做,还没有来得及做的吗?”

“乔先生是想还他的人情吗?”陈一凡十分聪明,“如果是这样,我认为没有必要。邵总他已经过了适应期,变得淡然了。这段时间他在学佛,因果,得失,想必已经看开。”

乔东阳沉默。

电话线里安静了片刻,渐渐尴尬。

他和陈一凡,没什么可聊的。

“没别的事那就这样吧,乔先生?”陈一凡客气,礼貌,但也疏远,“我想请你不要再打听他的事情了。我不希望更多人知道,给他造成伤害和压力。”

“好。”乔东阳淡淡说:“希望他快点好起来。”

“会的。”

陈一凡平平静静的把话说完,在乔先生挂电话前,又突然喊住他。

“乔先生——”

“嗯?”乔东阳尾音撩高,满是疑惑。

“我……有个不情之请,我知道这有点过分,但还是想为邵总争取一下。”

她说得很轻,乔东阳却对她接下来的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你说!”

“如果方便,可不可以麻烦乔太太抽空来看一下邵总,哪怕给他一点鼓励也好。”陈一凡说到这里,语气里终于带了真正的请求,“邵总预约了下月初的手术。我想,他会很愿意看到乔太太……这个朋友。”

乔东阳沉默片刻,笑了声。

“这是他的意思吗?”

“不是。”陈一凡回答很快,“但是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他这个人就是太为别人着想,什么烦事破事都压在心里,要不也不会得这个病。乔先生,我不想他有遗憾。”

“我太太怀孕了。”乔东阳淡淡说,“我不想她在这个时候有任何情绪波动。她肚子里,也是一条命。”

这回轮到陈一凡沉默。

“我懂了。好吧,再见。”她挂了电话。

然而,一分钟后,她又发来一条短信。

上面是医院的地址。

乔东阳握着手机,看着不带感情的文字,脊背冰冷。

~

已经入春了,池月肚子渐渐隆起,穿了件宽松的孕妇背心,坐在窗边打盹。近来她常常疲乏,有时候坐在那里什么都没想就睡了过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好几次噩梦里,都有梦到令她害怕的蛇,就像是某种预兆。

她特地查了周公解梦。

孕妇梦蛇,说是要生儿子。

她刚才就是想着这个事睡过去的。

没想到这个白日梦里,又梦到一条大蟒蛇,爬到了她的床下,吓得池月梦里也冷汗涔涔,直到乔东阳进来叫醒她。

“怎么睡这里了?”乔东阳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熟练将她落下的碎发捋到耳后,“做噩梦了?”

“唔~”池月松口气,身子软软靠着他,“可不就是么?”

“说了不要在窗口睡觉怎么不听的呢?这样不仅会做噩梦,还会感冒的。倒春寒了解一下?”

“我又不想睡着。可是你儿子要睡,我有什么办法。”怀了孩子,池月常常会在他面前耍点小无赖,而乔东阳吃这一套,不论她说什么,都哄着,不争论。

闻言,他也只是笑,“是是是,我错了。可是乔太太,你怎么就知道……这肚子里是个儿子?”

“周公说的啊。”池月打个呵欠,“实不相瞒,刚才又梦到蛇了。梦蛇,生儿子懂不?”

“这也信!”乔东阳忍俊不禁,指头戳了戳她的额头,“早上有没有乖乖吃饭?!”

“有啊。最近食量可不得了。”池月站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叉着腰,“你看我这一身肉,是不是又胖了?”

“这不是胖!这是丰腴,怀了孩子都这样。”乔东阳像哄孩子似的耐心哄着她,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有一种特别低沉的质感,“妈呢?”

“楼下。”池月笑道:“我在房间里,她一般不打扰。”

“哦。”乔东阳点点头,坐下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给你捏捏?”

“没有——”池月观察着他,忽而诡异一笑,“你这两天有点奇怪。”

乔东阳受惊般抬起头,看到她促狭的脸,又笑了起来,“你又知道了?说说看,我哪里奇怪?”

“嗯……”池月长长的语气助词,歪着头,看着他,“每次跟我说话,你都像是没话找话。”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存在感应这种东西,或者说气息感受,怀疑的事,担心的事,往往会成为真的,因为感应会比理智更快一步做出判断。

池月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怎么?不肯承认?”她拖住他的肩膀,突然挤了挤眼睛,“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外面有情况了?”

乔东阳:“……”

他起手敲她脑袋,“你这一天都想些什么?”

哼!池月翻个白眼,“社会新闻没有看过吗?老婆怀孕生孩子的时候,是老公出轨率的高发期。很多男人在这个时候,饿不择食,没有自制能力,就是不知道乔先生你……”

“唉唉唉,咱们不兴胡乱猜测的啊。有损形象!”乔东阳说着就捉了她的手,盯住她许久,突然,幽幽地叹了声。

“池月……”

她以为他要说什么。

可他,欲言又止。

池月心里一动,脸色沉下,“难道你真的有事?外面有女人了?”

乔东阳眉头微敛,“邵之衡的秘书,希望你去见他。”

~

怀孕休养后,池月是大部分时候都住在万里镇,偶尔会去申城。得到消息这天,她刚刚从申城回到万里镇,离邵之衡所在的京都有好几千里路。

乔东阳的话,让她十分意外。

在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一直以为邵之衡在国外做生意。当初他委婉地拒绝参加她的婚礼时,就是这么告诉她的。池月从来没有怀疑过他话里的真实性,因为邵之衡从来没有欺骗过他。

从来没有。

赶到医院的时候,已是次日黄昏。

春天的京都浪漫多情,华灯初上的傍晚,城市建筑像披上一层朦胧的霞光,十分好看。

乔东阳在到达医院前打了个电话给陈一凡联系。

结果刚到医院楼下,就看到她在等着他们。

看到乔东阳的时候,陈一凡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是目光落在池月穿着孕妇裙的肚子上时,眉头竟是不经意地皱了皱,只是一个转瞬,又变成了一个秘书该有的职业化平和表情。

“你们来了。”

这个女秘书池月见过,她话少,存在感低,大多数时候邵之衡与她见面并不带她。所以,池月确认自己和她之前没有矛盾,无论理解她目光里传递来的敌意是为什么。

“他人呢?”乔东阳问。

陈一凡面容极凉,但有礼貌,“二位请跟我来。”

这是一家高端私立医院,给了邵之衡极好的待遇,VIp病房有独立的套间,配套设施齐全,除了陈一凡外,还有两个护理全天候24小时照顾他的起居生活。本来邵之衡是不愿意这样麻烦的,他不愿意别人把他当成生命不能自理的病人,不想失去对自己的掌控力。

奈何,拗不过家里。

三十多年来,他事事忤逆父母,

在生命的这个阶段,他决定做个听话的孩子。

于是每天都有几个漂亮的女孩儿围着他转,转得他头晕。

陈一凡把池月带到VIp病房的外面,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说:“你们稍等,我要先进去汇报一下。”

池月嗯声:“好。”

陈一凡并没有走,抬起眼皮瞄她一眼,又不是滋味儿地抿了抿唇,“一会儿见到邵总,请乔太太……多说些好听的话。”

好听的?

什么叫好听的?

乔东阳有点不高兴,但是抬抬眉梢,没有作声。

池月说:“谢谢提醒!我有自己的语言节奏。”

陈一凡没再多说什么,推门进去了。

窗外是绚烂的落霞,染红了半边天。医院楼下的院子里,鲜花怒放着,尽显春天的俏丽多彩。

乔东阳安安静静的站着,看着沉默的池月。

“待会儿我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

池月撞上他的眼神,也看到了他目光里的淡淡阴霾。

“乔先生,你会不会生气?”

“会的,乔太太。”乔东阳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唇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可是我爱你,不希望你有遗憾。”

“谢谢你,乔先生。”池月眼神淡淡地扫向他英俊的面孔,微微一笑,黑亮有神的眸子,仿佛有一种穿透了时光的温暖。

很长时间过去,陈一凡再次推门出来。

“不好意思,久等。”她淡淡的说:“邵总说老朋友来了,他需要换一身衣服,收拾收拾自己。”

邵之衡是这个样子的。

他很在意个人形象,以至于池月任何时候想到他,都是一个笔挺而严肃的存在,哪怕乔东阳说他生了重病,她也不太能想象出邵之衡生病是什么状态。

“请进吧!”陈一凡摊开手。

池月默默看了乔东阳一眼。

他早已转开头,望向了窗外那一抹快要被老天收回的日光。

池月点点头,不说话,径直走进去。

套间很大,在陈一凡的带领下,她慢慢走到里间,然后又走到了外面。

原来病房最里面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平台,平台上种了些花草,可以俯瞰医院的小院,幽静,雅致,与池月见过的病房完全不一样。

邵之衡就坐在平台的一张椅子上,傍晚的夕阳安静地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沐浴阳光,俊朗温和。

“邵哥。”池月站在门口,轻声喊他。

邵之衡听到声音回头,一双淡茶色的瞳仁,有些消极和灰暗,但在看到池月的那一瞬,它亮开了。

“池月,你来了。”

久不见面的老朋友。

招呼起来,十分亲热的样子。

而这,是他对她的定位。

“嗯,我来看看你。”池月也遵循着游戏规则,朝他微微一笑,“生病也不告诉我?你这是打算瞒到啥时候?”

“能瞒到啥时候就瞒到啥时候吧。”邵之衡淡淡笑着,摆摆手,示意陈一凡和护理小姑娘都出去,然后,他目光沉了沉,“乔东阳没陪你来?”

“来了。”池月懒懒地说,“他在外面打电话,工作上的事儿多,走到哪里都需要处理。”

邵之衡了解地点点头,又看着她笑,“胖了些。”

池月没有隐瞒,“怀孕了。”

“真快!”邵之衡略微诧异,又笑开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可以看出他是真心实意地祝福,“一转眼,你毕业了,长大了,结婚了,要做妈妈了。而我……”

他笑容敛了敛,说不出那句“要死了”,而是撑着额头轻笑。

“我这好强了一辈子,到底是抗争不过命运。”

几个月不见,邵之衡变化很大,整齐的衣服和头发也掩盖不住他苍白的脸色和削瘦的脸庞。看着这样的他,池月有些回忆不起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样子了。

常在身边的朋友,有时候不会太在意。

总认为相聚和相见是长长久久,未来会有很多的日子。

可岁月,常常捉弄人。

有些人说病就病,有些人说走就走。

“怎么了?”邵之衡感觉到她的审视,有些局促不安。他在意自己的形象,更在意自己在池月面前是什么样子。在池月黑幽幽的眼瞳里,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病体的狼狈,几乎下意识转开头。

“你别这样看我。池月。”

池月一愕。

察觉他的拘谨,她慢慢走过去,噗一声,笑了起来,“有生之年系列啊!邵哥!”

“什么?”邵之衡一愣。

“从来没有想过,从容淡定的邵总,也会有难为情的一天。”她走近他,坐在他的面前,离得很近,目光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手背上扎过的无数个针眼,看到他额头渐渐浮凸的青筋,还有蜡黄又没有光泽的皮肤。

“每个人都会生病的。”池月轻轻地说,带着笑:“要保持乐观的心态。”

“我知道。”邵之衡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看她了。

他看得很仔细。

像是要把她记在心里。

“你不用担心我,这里有最好的医疗设施,哪怕这病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治愈机会,我也会是那个之一。”

池月看着他脸上重新焕发的光芒,含笑点头。

“这个我信!你向来是无所不能自信满满的邵总。病魔算什么?你一定是赢家。”

“彩虹屁!”邵之衡笑了起来,和她随意地侃侃。

当然,此情此景,除了说一些不着边际的废话,他们也说不了什么。

“这些天彻底闲下来,时间充裕了,静下心来思考,有时候也觉得挺有意思的。”邵之衡说着,突然笑了,看池月的目光温和而宠溺,“我看了你反串的那个电视剧。没想到,你扮起男人来,比男人还有英气。我看弹幕,很多女孩子想嫁给你。”

池月笑了笑。

“是啊,我的后宫一向强大。”

邵之衡跟着她笑,“月亮坞怎么样?离你的梦想,还有多远?”

“发展挺快的。”池月真诚的一叹,“梦想照见现实,完全超乎了我的预料。”

邵之衡十分给面子的夸赞了一番乔东阳的作为和卓越远见,并再次祝福了他们新婚,然后没听到池月回应,他突然叹了口气,低沉下来。

“曾经我也想过投资月亮坞。”

“嗯?”他的话突如其来,池月没有来得及反应,脸上写满诧异。

邵之衡见状,扬起唇角,“不信吗?”

“信!”池月也笑:“那为什么你没有投资呢?”

“有点遗憾啊。我没有乔东阳那么大的魄力。”

当初月亮坞项目在每个人的眼里,都是一个只亏不赚的赔本买卖。除了乔东阳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青涩后生敢义无反顾地投入,其他人哪怕再有情怀,也只能望而却步。

这一点,池月清楚。

也正因为此,当初她才会被乔东阳的决断力深深震撼。

——就如同,邵之衡为她多年来坚持不懈种树投身家乡改造的毅力所震撼和折服一样。

“人啦,到了医院,住进了病房,才能真正看清命运,看清自己。”邵之衡说话很跳跃,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病房里,没有梦想,没有生活的意义,甚至没有未来。什么都没有了,就回归到了纯粹的自我。然后,安静的等待。”

“邵哥……”

池月内心微微一抽,难受。

“呵,我就说说。随便聊聊,你别觉得我入魔了,神经病。”邵之衡马上反应过来,不再倾吐负能量,而是一如既往平静地看着她笑,“对了,你们月亮坞,有地卖吗?”

地?

这个时候买什么地?

“没有?租也成。”邵之衡又说。

池月有点懵,“你用来做什么?”

“我想在月亮坞买一块地,建一座小木屋,就像乔东阳建在申城那个样子吧。最好临近月亮湖,有点沙漠小绿洲那个意思。等建好了,我种些树,种些花,可以在月亮湖钓鱼,看花,偶尔来个风沙……也是温柔的浪漫。”

说到这里,他笑着望池月:“这样养老,是不是很有意思?”

池月看出他的落寞,轻轻一笑,“像你这种财务自由的成功人士,完全没有问题。”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邵之衡严肃起来,“我下月初去国外做手术。如果活着回来了,你记得给我留块地,我也要去追求我的梦想了。”

池月点头,眸子染上一层担心的暖意:“没有问题。”

“一言为定。”

此后的一个多月,邵之衡那边一直没有消息。池月每天都惶惶不安,等待着手术的结果。乔东阳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每天换个花样的逗她开心。

在这样煎熬的等待中,池月等到了邵之衡的电话。

他说,手术很成功,但是还要在那边休养一段时间,教她放宽心,安心养胎,不要挂念。然后他又特地叮嘱她,一定要帮他选一块最好的地,将来他准备修一座最漂亮的小木屋。

手术成功,池月十分开心。

“放心吧你,我会帮你选好的,等你回来验收。”

这一年,池月23岁。

等月亮坞的荒漠里树叶儿吐出一片绿意,月亮湖上碧波荡漾轻舟在上,岸边房舍林立,旅游区游人如织的时候,她已经29岁,奔三的人了。

在池月29岁这一年,历时八年之久的月亮坞项目宣告竣工。

荒漠变天空,月亮坞里绿意盎然,如一条沙漠里的绿丝带,成功将两片万里无人的荒漠实行了切割,让日益恶化的吉丘沙漠环境得到了改善。在这样干旱贫瘠的土地上创造出一个举世瞩目的改造工程,并成功引入河水,实现月亮湖的再生,堪称世界级的奇迹。这个项目让乔东阳拿奖拿到手软,总工程师乔正崇也载誉无数。

日子就在这样繁忙而安静的时间里慢慢溜走。

时间在跑,但寻不到踪迹。

一年又一年。

每一个清晨,每一个日落,每一分改变都在月亮坞海量的改造图片里得到了完美的呈现,像一条生生不息的命运长河,带着月亮坞,承载着他们这一群人,在时间里安静行走。

这些印迹,都是他们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月亮坞项目的成功,震撼了世界,

月亮坞旅游景区,刚一开始就名满天下。

这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

也是在池月29岁这年,乔东阳的星空计划终于要再往前迈出一大步了。

东阳科技研发的载人航天飞船将带着他进行第一场环月飞行。

此举,引众哗然。

《星空行者》计划,从开始那一天到现在已经十二年,距离东阳科技和昊光娱乐共同策划《星空行者》节目,挑选女性旅侣上天都已经过去了八年。乔东阳用了十二年的时间,虽然离520光年还有很长的一个距离,但是离他去看看月亮背面那一抹黑月光,终究是近了。

整个东阳科技都兴奋起来,开始了各种准备。

可是,

池月得到这个消息的当天就开始犯轴。

“为什么不让我去?”乔东阳晚上刚一落屋,池月就开始了连珠炮似的质问:“当初《星空行者》只是个宣传噱头吗?我这个选出来的冠军,不配陪你上天对不对?乔东阳,你不讲道理,欺负人!”

乔东阳:“……”

他拍拍她的脑袋,“顺顺毛。别生气。”

“少来!”池月拍来他的手,顺便瞪他一眼,“别总是对我用这招,我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你说得没错,冠军是你,你完全有资格跟我一起环月之旅。可是——”乔东阳黑亮的眼睛闪了闪,那张六年都没有什么变化的英俊面孔,带着笑,带着宠,又带着一种淡淡的无奈。

他叹息一声,抵住池月的额头,盯住她的眼睛,问她:“如果咱俩都去了,唯一怎么办?”

唯一是他们的女儿。

是他俩的心头肉。

“唯一马上念小学一年级了。怎么可以让她同时离开爸爸和妈妈?嗯?”乔东阳说着,轻轻顺池月的头发,安抚她的情绪,“而且,太空旅行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旅行。你明白的。”

她明白。

她当然明白。

要不然她又何必要跟去?

太空旅行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单是风险这一点,就无法预料。

首次尝试的环月飞行,乔东阳哪里敢带着妻子冒这个险?

看池月不作声,乔东阳笑了笑,哄她:“下一次,我一定带着你一起。等孩子长大,咱们就自由了,对不对?”

“不对。”池月闹脾气:“你就是个骗子。”

“冤枉啊乔太太。”乔东阳眨下眼,捏捏她的下巴,“下一次。我一定带你。”

“谁要你带,下次我还不爱去了呢。”

“去520光年!我们的约定呢?”

池月眼睛微微眯起,掩饰着眼眶里的湿气,慢吞吞地望住他笑,“你这个人,就会这招,就知道逗我。”

“你是我媳妇儿,我不逗你,我逗谁去。”乔东阳又揉她脑袋,这个习惯总是改不了,做了父亲后,语气也有点奶爸的心态,“不要生气了,好吗?”

“可是——”池月想到他将要面对的风险,整个脑子里都溢满了难受的情绪,“我会很担心你。”

“对你老公有点信心好吗?”

池月不吭声。

“傻瓜,我记得回家的路,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回到你和唯一身边。”乔东阳淡淡笑着,看她不再反对,又笑盈盈地把她扶到床边坐下,慢慢蹲在她的面前,盯住她的眼睛,说:“我接下来会有大半年的集训。我算了算日子,走之前,刚好可以给唯一过生日。她都六岁了,咱们还没有认真操办过她的生日呢。”

池月没有说话。

乔东阳无语地望了望天花板,似笑非笑地叹息。

“怎么了,还在闹小脾气呢?”

结婚多年,他一如既往惯着她,哄着她,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却不可能依她。池月明白他的苦衷,也知道他的做法是对的,但是心底有气,说话仍是闷闷的,“谁闹脾气了?”

“没有没有。我宝贝儿才不会闹脾气呢。”

哼!

池月白他一眼,再次沉默。

看她这股子小劲儿,乔东阳笑得眼角都弯了起来,“怎么不说话,我在等你指示呢?”

池月嘴硬心软,哪会不依他?

“知道你疼你闺女。过生日就过生日呗。哪一年没过么?”

“不,咱们要隆重的过。”乔东阳勾唇笑着,支着胳膊躺在她的身侧,从床头拿过一家三口的合影相框,目光里满是温情,“这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闺女都六岁了。”

池月看着他,还是不吭声。

乔东阳目光掠过她的脸,轻松地笑,“乔太太眉目泛冷,拒绝交流。这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池月瘪嘴,拉过被子蒙上头,“睡觉。”

“呵!”

乔东阳笑着圈住她。

“睡吧!”

……

那一年发生的事情很多,但在池月的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乔东阳离开前的那个生日宴会。

唯一很开心,小丫头第一次做主角,从前一天就开始准备,要邀请自己的小朋友来过生日,宴会上,更是像一只漂亮的蝴蝶儿穿梭在宾客中间,活泼有礼貌,见人就问好,十分讨人喜欢。

今天来的人,大多都是熟面孔。

除了公司里的同事,亲戚,池月的闺蜜们都来了。

六年过去,刘芸和刘若男都先后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只有孟佳仪和王雪芽还单着,两人时常打趣称为“单身二人组”,说是日后如果都嫁不掉,她们就组cp一起养老过日子。

不过,孟佳仪和王雪芽不同。

孟佳仪没嫁人,是挑花了眼睛。

她身边围着的蜜蜂太多了,什么样的都有,她会谈恋爱,会喜欢小鲜肉,会来一场为了爱情而爱的走心约会,但是,提到结婚就退缩。要么是她缩,要么是人家缩,十次有十一次都不合适,于是就剩了下来。

而王雪芽就比较厉害了。

六年过去,都二十九岁的大姑娘了,一次恋爱没谈过。那时候还有追求者,暧昧对象,这六年到好,她连个知冷知热的暧昧对象都无,大家都觉得她怕是要出家做尼姑。

当年的案子早已过去,权少腾也做到了自己的承诺,多年来视频再没现过人间。王雪芽和郑西元的事,除了少数的几个朋友,大多知之不详。

郑西元是向王雪芽表达过感情的。

只不过,他这个岁数的人,早已过了激情燃烧的岁月,做不到年轻人那么疯狂任性,不顾一切,相见相遇,无非是你若有意,我就靠近,你若无意,我就走开。给予充分的尊重,不相逼,只远远凝视。

值得一提的是,郑西元也没有结婚。

传闻他六年来相亲了大概也就六七十次吧,每次都不成,不是她把相亲对象气得暴跳如雷,就是人家说他有神经病,吓得兔子似的溜走,再有钱都不敢处对象。

他到底有什么病,没人知道。

乔东阳有几次好奇的问起,他只是神秘一笑,讳莫如深。

池月眼睁睁看着他俩的拉锯战,心里像有面镜子,看得一清二楚,两个人心底都有一个深渊,互相凝视,为之吸引,又为之恐惧,不敢轻易纵身一跳,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时光里蹉跎,等待救赎的来临.

好在,大家过得都很平静。

池雁也有了归属。

为了吃猴子家的美食,她稀里糊涂地跟猴子在一起了,因为羡慕池月有一个小可爱的小女儿乔唯一,她又稀里糊涂地和猴子生了个可爱的宝贝儿子,今年已经三岁了,长得虎头虎脑,都说儿子像娘,这小子也一样,没有遗传到猴子的粗犷猥琐,到有几分池雁的俊气,斯斯文文的,总被人以为是个姑娘。

日子顺风顺水,如果不是乔东阳开启环月飞行去看黑月光,恐怕生活这潭水再过数年都掀不起一点波浪。

“大家静一静,安静一下。”

司仪从麦克风里传出来的声音有几分严肃,大家抬头看去,发现乔东阳走上了台。

“下面乔先生有事情要宣布。”司仪说着把麦克风交给了乔东阳。

乔东阳面无表情,一只手抱起因为好奇跑过来的女儿,一只手拿着麦克风,沉声说:“各位亲朋,今天是我女儿乔唯一六岁的生辰,为了祝贺她并且感谢让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妈妈,我为她们娘俩准备了一个礼物。”

啪啪啪!

场上掌声如雷。

女儿生日是该有礼物的。

儿生日,就是母难日,唯一妈妈当然也该有礼物。

这些年乔东阳爱妻如命,这样重要的日子会准备礼物半点不奇怪。大家好奇的只是他会耍什么花样儿,会送什么礼物。

“是什么?”

“礼物在哪儿?”

乔东阳笑了笑,抱着女儿不方便,叫了一声,“猴子。”

侯助理成了他的姐夫,但依然是他的助理,两个人的上下级关系常常在生活中发挥作用,不能改变。闻言,猴子了然地点了点头,从他事先准备好的一个档案袋里拿出一份文件,朝在座的众人展示一下。

于是,

震惊全场。

文件封皮上,几个大字骇然在目。

“乔、东、阳、遗、嘱。”

哗然一片。

乔东阳无视众人的反应,认真说:“这是我的遗嘱和遗嘱公证书,是我为唯一母女俩准备的礼物。”

池月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在别人探究的目光里,抿着唇一言不发。

乔东阳没有让大家等太久,将唯一换了个方向,目光扫过池月的脸,笑了笑,“大家都知道,这些年,唯一妈妈跟着我吃了很多苦,很不容易。而我的女儿唯一还小……在准备环月飞行之前,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们母女两个,因此,为了让自己省点心,我在临行前,特地写好遗憾,并进行了公证。”

他低头看了看懵懂的唯一,目光再次落在池月的脸上。

“本人在此敬告各位亲朋好友,如果今后我有什么不测,个人名下的所有财产由我的妻子池月和我的女儿乔唯一共同继承。其他任何人无权干涉、侵占。另外,还请各位亲朋多多照顾她们母女,乔东阳敬谢不敏。”

他把遗嘱和公证书递给猴子,看大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又笑了起来,“掌声呢?咦,刚才不都挺热烈的吗?这一会儿工夫,怎么就冷场了?”

呵!

有人在笑。

现场响起几道稀松的掌声。

这事儿闹得出乎意料,很多人都没有回过神儿来。

乔东阳是乔氏集团和东阳科技的掌舵人,他名下的财产得有多少?

这个数字只怕大得池月自己都弄不清楚吧?

可是,他就这么交代了。

池月目光温润,平静地看着他,始终没有作声,连喜怒都没有。这让乔东阳有点方——

隔着人群,他与她互望一眼,低头拉住女儿的小手,“唯一,快点拍拍巴掌,让妈妈笑一笑!”

唯一很听话,两只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拍了起来,嫩嫩的脆声铃当似的,高声叫道:“妈妈,你笑一笑。你快笑一笑。唯一给你拍手手。”

池月含着泪,笑着走近。

唯一看到妈妈这样子,突然转头看向乔东阳的脸,小脸上满是疑惑,“爸爸,他们说你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乔东阳微笑:“是的。很远。”

唯一撇起了嘴巴,小机灵鬼儿似的,偷偷瞄一眼池月,小声说:“妈妈不高兴了。妈妈要哭了,因为爸爸不带她。”

乔东阳刮刮她的小鼻头,“爸爸不能带妈妈啊,如果妈妈走了,就没有人照顾唯一了。”

唯一想了想:“爸爸也不带唯一。爸爸为什么不带唯一?”

乔东阳:“因为——爸爸谁都不能带。”

这样的解释相当于没解释,但成功的骗过了小姑娘。而且,唯一的关注点,超乎他的想象。

“可是爸爸带天狗。爸爸只喜欢天狗,不喜欢唯一。”

“……”这也吃醋呀?

乔东阳看着女儿娇娇的脸,心窝都暖了起来。

“唯一,你在家里好好陪着妈妈,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

“很快是多快?”

“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唯一拼命眨眼,然后揽住乔东阳的脖子,“爸爸,我眨眼啦,爸爸你回来了吗?你再也不走了,对不对?”

乔东阳:“……”

父女俩在那儿闹腾,池月看着,慢吞吞走到他们面前,从乔东阳的怀里接过女儿,瞥他一眼,“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乔东阳低笑,“这还需要商量吗?我自己的东西我爱给谁给谁。”

狂得可以。

都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

池月望了望人群里的乔正崇,“你就不怕你爸生气——”

“放心吧。他没意见。”乔东阳顺着她的视线,捕捉到人群里正在和两个工程师侃侃而谈的乔正崇,“他都这把岁数了,就我一个儿子,难道还会和孙辈争财产吗?再说了,我立下这个遗嘱,并当众宣布,就是为了避免日后有什么麻烦。”

池月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尽整这些不吉利的呢?”

“唔~”乔东阳乐了,“写遗嘱就不吉利了吗?傻不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乔氏的悲剧不是个例,为了财产同室操戈的事情比比皆是。

他不希望池月母女俩今后有任何的为难。

“乔东阳。”池月脑子有点乱,“你这样,让我很慌。”

乔东阳哼笑一声,轻拥住她,连同唯一一起搂入怀里,“立遗嘱是一件对亲人负责任的行为。又不是说,立遗嘱的人马上就要死了。”

“别!”池月突然捂住他的嘴,“不许说这个字。”

乔东阳眉梢扬扬,满目带笑。

“我听媳妇儿的话。不提。”

池月慢慢放开手,盯住他的眼睛,“你送了我一件礼物,我也要送你一件。”

“嗯?”乔东阳有点奇怪,低头凝视她,“什么?”

池月慢慢拉着他的手,放在肚子上,“我又有小宝宝了。”

乔东阳懵了半秒,目光露出狂喜。

“你这女人总是搞突然袭击,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看我都没有准备,没给儿子想名字。不行,看来这份遗嘱上,我还得加上儿子的名字。”

噗!

池月望着他,“你又知道是儿子了?”

想到当年她猜测唯一性别的事,乔东阳忍不住笑。

“你的感觉是反的,我的感觉一向正确,这次,要是个儿子,咱俩就刚好凑成个‘好’字。可不就大吉利了?”

池月低头,只笑不语。

唯一懵懂的看着爸爸和妈妈,头上的小辫子动了动,歪歪脑袋,“我们家要添小弟弟了吗?”

乔东阳很开心,点她鼻头,“是啊,唯一要做姐姐了。”

“唯一已经是姐姐了。小猴子就是我的弟弟。”

“小猴子是大姨家的弟弟,现在呢,妈妈还要给唯一添个弟弟,唯一开不开心?”

“开心!可是,小弟弟有小猴子那么可爱吗?”

“当然了,比小猴子还可爱。”

“小猴子可以吃好多饭饭,外婆说他比唯一小时候还乖。”

“瞎说!我们唯一最乖了,谁都比不上。”

“嘻嘻嘻!唯一的爸爸妈妈也最乖了,谁都比不上。”

……

这一年的中秋节过后,乔东阳和他的载人航天飞船一起离开了地球。

那天,池月送唯一上学,没有去发射现场。回家的时候,家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他和天狗都不见了。

但可爱的小天狗为她留下了一条语音。

“姐姐,我会照顾好乔大人哒,你和小唯一要等着我们回来哦。还有,你告诉唯一,我一定会回来娶她的。”

“……”

手机屏幕反射着淡淡的光,照在池月平静的脸上。她把语音反复听了很多次,然后看了看唯一熟睡的面孔,走到窗边,拉开帘子,望向浩瀚的天际。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儿天气正好,圆圆的月亮高高挂在天空,皎洁明亮。

池月望了很久,像个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直到收到王雪芽发来消息,“睡了吗?”

池月低头,“没有。”

“我下周末回国了。晚上约?”

下周末?

池月看了看日历,“下周末有事,下下周吧?”

王雪芽发了个嫌弃的表情,没有多说什么,“好,到时候我来找你。”

“oK!”

“看到新闻了,我乔师兄还是那么帅!”

“……有我帅吗?”

“没有没有,你是地球上最帅的仔。”

“算你有眼力劲儿。晚了,赶紧休息。”

“再聊会儿呗。”

“王小姐,熬夜不利于减肥!”

“啊啊啊啊池月你这个坏女人我要杀了你我是作了多少孽才遇到你这么个损友啊天天被你催促我的减肥史都有八年了……”发到这里,突然断掉。

池月愣了愣,刚要询问,王雪芽就发来一条语音。

“哈哈哈,八年后,本小姐终于减肥成功。等见面的时候,我让你看看什么叫盛世美颜。”

“哦!”池月慢吞吞打字,“不好意思啊,我天天看盛世美颜,免疫了。”

“天天看?”

“对啊!照镜子的时候。”

“——你赢了!宝贝儿。”

转眼就到了下周末。

那一天,吉丘降温了。

晴了好些日子,从今天开始才终于有了秋天的感觉。凉风拂过万里镇,街上漂亮的小姐姐们都换上了漂亮的秋装,窈窕婀娜,极是美眼。

池月早早起床,给唯一扎了俩小辫儿,然后在衣橱里为自己和唯一挑了一套亲子款的小裙子和黑色风衣换上。

走出门,风很大,吹起她的裙摆。

唯一的辫子也被吹得一晃一晃的。

小丫头连忙摁住,“妈妈,唯一的辫子要飞了。”

池月笑着摸摸她的发顶,“有妈妈在,飞不走的。”

“哦。好吧,那我原谅那个风了。”

“唯一真乖。”

池月打了个出租,司机是个留小胡子的年轻男人,看见是一对漂亮的母女,他分外热情,“去哪儿啊?”

“月亮湖。”池月说了个地址,怕司机找不到,拿起他递来的手机输入导航定位,然后把唯一揽在怀里,就不再说话。

路上,唯一像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司机看她可爱,忍不住逗了几句,再转眼看池月沉着脸似乎不高兴,他突然有点胆怯,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的说:“你家小姑娘真可爱。”

池月微笑:“谢谢!”

司机笑呵呵的:“你们去月亮湖干嘛啊?”

池月表情没有变:“去看个朋友。”

“朋友。”司机确认一下导航的位置,“那里好像不是开放的旅游区,可能不允许进去。”

月亮坞工程虽然已经宣布竣工,但是并没有全部开放给游客,还有一些地区在做装修和改造,有很多地方都是禁区。

池月:“没事,我朋友住在那里。你只管去。”

“哦。”司机是外地口音,不认识池月,闻言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对池月的说法,他是有些怀疑的,没有想到,汽车驶入月亮湖内他以为的禁区,保安大哥看到池月,脸色一变,立马就站端正了,不仅没有挡路,还热情地问他,需不需要带路。

司机受宠若惊,“不用不用。我这儿有导航。”

汽车缓缓往里驶入,越往里,越觉得荒凉。

司机看着路标,“妹子,你确定地址是对着的吗?”

“对的。”池月面无表情。

司机哦了一声,看了看前面的路:“这边好像来得人很少。”

池月:“没有开放。自然没有人来。”

“也是也是。”司机不再多疑,继续往前走。

可是绕过湖边的一截弯路,池月突然叫他停车。

“就这里吧。”

“这里?”司机狐疑地回过头,“这里没有房子,你看朋友?”

池月嗯一声,“我朋友住在更前面一点,他不喜欢见生人。没事儿,我走着过去。”

“哦哦哦,明白。”

她们下了车,好心的司机大哥留下了自己的电话,从车窗伸出头去,热情地说:“你回去的时候要是需要车,可以打我电话,我来接你们。”

池月回眸一笑。

“谢谢!”

司机只觉眼睛一亮。

美女的作用,让他有点头晕。

看着母女俩牵着手往湖边的绿地走去,他想了想,揉着脑袋咧嘴发笑,“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

月亮湖这一块地没有开放,但风景最为优美,正是因为绿化好,短时间内才不会允许游客进来踩踏。湖边有个小山坡,绿草盈盈,早已不见昔日沙丘的样子。

山坡下成片的树林里,有一个小小的木屋,正是邵之衡修建的。

三年前,他亲自过来选的地址,亲自敲定的设计方案。

池月记得很清楚,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她推着邵之衡的轮椅,在湖边慢慢走着,两人观赏着初具规模的绿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这边以后都会栽种树木?”邵之衡问她。

“是的,这里这里,全都是树,会种满。当然,你自己的木屋周围,可以种一些你喜欢的花。”

“那我住在这里,是不是每天睁开眼,就可以看到花开的样子?”

“是的。”

“好。我喜欢这里。”

邵之衡对这个地方十分满意,有些后悔自己来得太晚,又有些紧张自己的设计会冲撞了月亮坞的整体规划。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池月,这事儿乔东阳知道的吧?”

池月微笑:“当然知道的,他不张罗,我哪里做得了这个主?”

“那就好那就好。”邵之衡长叹一声,“我现在啊就怕你的好心,引起你们小两口的误会。那就不好了。”

池月噗嗤一乐,“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千万别多想。”

邵之衡突然回头,望着他笑,那淡淡的眼晕有些杂色,看得出疲惫与抹不去的促狭,“是吗?他不小气。”

他挑高了音调,明显是调侃。

池月愣了愣,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实事上,全天下人都知道,乔先生是个大醋坛子,天下地下,就没有他吃不动的醋,池月多看谁一眼,他都能炸毛。哪怕对方是个老头。

“没有的。”池月笑着如是说。

这是事实,乔东阳吃任何人的醋,唯独邵之衡除外。

“他很体谅我。”池月说:“因为他也非常关心你的身体。”

邵之衡呵呵笑乐,“关心我的身体,可是我过来,他却避而不见。”

这些小细节,是瞒不过邵之衡眼睛的。

池月诶笑一声,“大概是邵哥太英俊,他怕被你比下去。不敢来战?”

邵之衡脸上的笑容扩大了,那张削瘦的脸上有刹那的光彩,“你啊!就喜欢说反话。邵哥老了,早已不复当年。”

“瞎说,邵哥老当益壮!”

“哈哈哈哈!”

湖上碧波被风吹皱,荡出他爽利的笑声。

在池月的印象中,邵之衡是很少这样大笑的,他性格内敛,严肃,在她认识的这一群人里,他年纪最长,永远像一个知心大哥,关照着她,从无自己的要求。

说来,这一块地,这一座小木屋,是他这辈子向池月提出的唯一要求。

“妈妈,你在看什么,唯一在叫你咧?”

唯一疑惑的询问拉回了池月的神思。她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妈妈在看湖景。真漂亮,对不对?”

“对!”唯一开心了一秒,又嘟起小嘴,“可是唯一走累了,脚脚痛,不想走了。”

“再坚持一下。”池月不怎么惯着女儿。

“可是妈妈,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啊?我们的朋友在哪里?”

池月看着前面那一片大大的胡杨树,绿叶被风带出的凉意仿佛又顺着风灌入了心底——

风很大。

湖边有点冷。

池月轻轻抱起唯一,握住她的小手,发丝在风中飞扬,声音似乎也被风吹得有点飘,“就在前面。马上就要到了。”

绿树丛里,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通往树荫尽头那山坡下的小木屋。

邵之衡就住在那里。

春去冬来,寒来暑往。

一晃眼,三年过去了,小木屋没有变。

他也没有变。

小木屋门口的石碑上,他的照片安静的带着笑,温暖而平和,比三年前好看很多。

这张照片是陈一凡准备的,大概是他没有患病前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表情,嘴巴微微抿着,整洁的西服拘着他一板一眼的性子,看上去有些过余严肃了。

可是,他真的没有变。

也永远不会变。

池月摸了摸自己眼尾淡淡的细纹,轻轻一笑。

“邵哥,我来看你了。”

邵之衡没有回答。

但是,他在笑。

一直在笑。

严肃板正的笑容,像个英俊得体的绅士。

有一点距离感,不过,池月不怕他。

“唯一,叫干爹!”

“干爹……”唯一是个听话的小姑娘,胆子也大,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面前这个和普通墓碑不同的奇怪石碑,不像普通墓碑那样大而庄重,更像树在小木屋门口的一块指示牌,没有主人生平,就一张照片。

唯一小辫在头上一摇一晃的,她歪着头,不解地问:“妈妈,干爹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池月:“干爹喜欢这里。每天眼睛一睁开就可以看到树,看到花,看到湖水。”

唯一:“干爹好奇怪哦。”

池月微微一笑:“唯一,你和干爹说说话吧?你三岁的时候,干爹还抱过你。他很喜欢你呢?”

唯一哦了声,想了想,嫩嫩的嗓子就发出萌萌的笑声:“干爹,我今年六岁了,我叫乔唯一,你呢?”

“干爹,你和我爸爸一样帅,一样好看。可是我那天发现,我爸爸都有一根白头发了呢。干爹,你好像比我爸爸还要年轻哦。”

池月微微眯眼。

唯一问:“妈妈,干爹听得见我的话吗?”

池月笑着望了望湖水,“听得见的。”

唯一好奇地瞪大眼,在池月的笑容里,又和石碑聊了起来,“干爹,你有好朋友吗?我的好朋友是天狗。天狗可好玩了,它说长大了要娶我做新娘子,就像爸爸娶妈妈那样。可是天狗总是长不大,本来我是比它矮的,可是我长着长着,我就高高了,天狗还是矮矮的……干爹,我逗你玩的,天狗是机器人,它不可以娶谁。”

山风拂过来。

吹着胡杨林沙沙作响。

邵之衡在笑。

当年,他的父母原本是想把他葬在那种很多人长眠的公墓里的。池月知道邵之衡的愿望,过世前,他特地找她谈过,并就这件事情会不会造成月亮坞的困扰而专门拜托过乔东阳。所以,这才有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墓碑样子。但是,以池月的身份,根本就没有办法说服邵之衡悲痛欲绝的父母,也没有立场去说服他们按照邵之衡的遗愿去办后事。

——骨灰埋在树下,做花肥,做树肥,回归自然。小木屋前立一个小石碑,只嵌照片,不写生平。

这样的遗愿,大多父母都无数接受。

那时,是陈一凡找到了邵家二老。

不知道她怎么就说服了两个固执的老人,她没有提及。

事过一年后,她到月亮坞来祭拜,同时交给了池月一封信。

哦不,只有半封信。

里面是邵之衡的笔迹,但不是写给她的,而是给他父母的。

裁剪后的信里,只剩一句:“爸,妈,儿子不孝。这辈子最后一个愿望,就是葬在月亮湖边,化做花肥树肥,每天睁开眼,就可以看到树,看到花,看到那片湖,还有——看到她。”

陈一凡说,这是邵家二老让她转交的。

他们一致认为,池月应该知道儿子的心意。

池月收下了这只字片语,但没有告诉乔东阳这个事情。

踌躇再三,本想把它烧掉,又觉得对不住邵之衡,于是把信埋在了石碑后的树下。

而这,也成了她瞒着乔东阳的唯一一件事情。

邵之衡的这一番心意,她不想被乔东阳过多解读。

风更大了些。

吹得唯一的小裙摆都飘了起来。

乔唯一瘪瘪小嘴,“妈妈,干爹都不会回答唯一的,唯一不想说了。”

“好。不说了。咱们马上就要走了。”池月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束小雏菊,弓腰放在碑前,“邵哥,这个季节,小雏菊是开得最好的。你会喜欢的吧?”

秋雾绕着湖面,撩起湖边一山的胡杨。

日头慢慢升了起来,金灿灿的,格外美。

池月没有给司机打电话,而是牵着唯一的手,慢慢走向景区的管委会,去那里,会有司机送她们回去。秋高气爽,她不想坐车,想带孩子多走一会儿路。在月亮坞愈发商业化的今天,这里反而成了一片净土。

“妈妈。”唯一踢着路上的小石头,问了她一个今天已经问了几十遍的问题:“爸爸去了哪里?”

“爸爸去给你摘星星了。”

“什么时候回来啊?”

“很快就回来了。”

“可是,唯一很想爸爸——”

“爸爸就在月亮的旁边。唯一只要看到月光,就能看到爸爸。爸爸呢,也会在月亮的身边,看到地球上的唯一。”

“哦。”唯一乖乖的应了一声,有些不解地望了一眼天空。

太阳很烈,她赶紧低下头,咕噜着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爸爸肯定是骗人的。星星那么高,爸爸怎么可以摘回来?”

“爸爸坐宇宙飞船去的。宇宙飞船会离星星很近很近——”

唯一沉默了许久。

小脑袋低着,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嘀咕了几句。

池月轻轻笑了一声,“唯一,你在说些什么呢?妈妈怎么听不见?”

唯一瘪了瘪嘴巴,突然仰起小脑袋,池月发现她眼眶湿湿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哽咽着,“妈妈,唯一不要星星了,唯一只要爸爸回来,抱抱我,抱抱我就好。妈妈你给爸爸打电话,叫他回来,告诉他,唯一不要星星了。”

池月紧紧抿住嘴唇。

半晌,她笑开,“好的。我们明天就给爸爸打电话,让他要快一点回来抱唯一。”

唯一信了。

乖乖的牵着妈妈的手,走过郁郁葱葱的崇德林。

“妈妈,爷爷说,这是他的树林——”

“唯一,你听。”池月突然蹲下来,揽住女儿的肩膀,侧着头倾听着不知从哪儿飘出来的声音,“唯一,是爸爸。”

“爸爸?在哪儿?”唯一欣喜的睁大了眼睛。

“你仔细听!”池月捧住女儿的小脸。

崇德林边的一张休息椅上,有一对小情侣正头碰头地看手机。

声音就是从他们手机里飘出来的。

“今天的播报里,大家将听到一段从星空号截人宇宙飞船里发回的声音。”

池月屏紧了呼吸,唯一也懂事地闭嘴倾听。

乔东阳的声音清晰地从隔壁情侣手机里传了出来。

“池月,唯一。你们听见了吗?我是爸爸。现在,我正在太空里看着那颗美丽的蓝色星球,想念你们。”

“池月,唯一:到了太空里,我才发现,地球是这条银河里最漂亮的行星。池月,这一刻,远离地球,我才真正意识到我们所做的一切,真正的意义。”

“池月:谢谢你让我遇见了月亮坞,了解到生命的美好。我爱你!哈哈,这个表白,算不算跨越光年的爱?”

“唯一:你要乖乖地等爸爸回来,给你讲太空的故事,给你看最亮最亮的小星星——”

“嗷嗷嗷,乔大人,你的肚子在叫,你饿了!汪汪汪!请你立即停止向地面传输语音!你需要汲取能量,保持生理机能的正常运转!速度,汪汪汪!”

“天狗,你不是狗,不是狗,不是狗,不要再学狗叫了。”

“好的乔大人。我不是狗不是狗不是狗,你才是狗——”

“我——”

嘀!声音戛然而止。

池月慢慢的,慢慢的搂紧唯一的小身子,脑袋搁在她幼小的肩膀上。

微笑着,喜极而泣……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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