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刽子手下手太快,一上来便割了那孩子的舌头,然后用麻绳勒着脖子吊在刑架上,可怜孩子身量不足,脚都挨不着地,这一吊就去了大半条命。那监斩官和刽子手都是没人性的,仍旧扒了他的衣服,实施剐刑。”
说到这里,顾安庭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眉眼,日间行刑的场面出现在他眼前,让他不得不停了下来,顾远昭心中焦急,问道,“然后呢,那帮子监刑官就干看着?都不停下来核对一下犯人的身份?”
顾安庭无力的摇了摇头,“孩子被剐了两刀,眼见都不动弹了,他们将孩子送到刑台后面,实施斩刑,老百姓关心那孩子的死活,跟着跑过去看,这才发生了踩踏。”
“那你呢?你是吃白饭的吗?这个时候还斩什么斩?停止行刑,安抚老百姓啊!”顾远昭急得站起来,恨不得再给自己的儿子几下。
顾安庭指着自己的嘴,无力道,“我嗓子都喊哑了,喧哗声太大,我能有什么办法?上面言明不让大理寺管这案子,我处处碰壁,谁肯听我一言?那帮子监斩官坐在高台上,眼睛全都是瞎的,生生将孩子的头斩下来,老百姓谁都想着救那孩子一救,却连连失败,哪有不愤怒的?”
“倒行逆施,倒行逆施啊!”顾远昭捶胸顿足。
父子二人越说越是义愤,直到刘梁来报,“大人,雨太大,地牢灌入了水,要出人命了!”
顾安庭霍然站起身,“去取蓑衣来,带上府卫家丁,我们走!”
顾远昭道,“你累了一天了,在家照应着,我去!”
顾安庭将腰间的檀木簪子取了下来,摩挲两下,拉开抽屉放在最里面的盒子中。
“你年纪大了,那经的住?地牢里关的大多都是穷凶极恶的死囚,小心为上,还是我去,我把青壮劳力都带走,你将家人都聚拢在一处,万一有个什么,也好相互照应着。”
顾安庭说完便和刘梁一头扎进雨里,顾远昭无奈,只能帮着他把他的画归置好,在屋子里又坐了半刻,这才执着伞走出来。
地牢的地势相对较低,雨水疯狂灌入,顾安庭四周看了看,抓住一个狱吏,“什么情况?”
那人看是顾安庭,忙回道,“大人,排水口似是被堵了,或者就是雨水太大,都灌满了,不过你放心,人我都清点过了,一个也不少,有的怕家里出事,已经回去了!”
顾安庭斥道,“什么叫一个也不少?犯人呢,犯人在哪里?”
“犯人?犯人当然是关在牢里了,总不能放出来吧,万一跑了是谁的责任?反正都是等死的命,这好歹还留个全尸!”
顾安庭心中一滞,大声道,“给我开门!”
“大人,你这又是何苦?这会儿人都走了七七八八了,你就算进了牢房,里面的钥匙也是不全的,别白费力气了。”
顾安庭闭了闭眼,狠狠甩掉脸上的雨水,在他看来,囚犯的命也是命,犯了罪或砍或罚,那是他们应得的,但是遭受这种无妄的天灾,本就是他们刑狱官员的责任,更何况有些人罪不致死,还有幡然悔过的机会。
他命人集中了狱卒,将钥匙收在手中,带着人进了地牢,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找不到排水口和堵点,那么就能救几人是几人吧。
虽是夏日里,雨水却入骨的冰冷,地牢里有些地方,水已近人的胸口,顾安庭带着人在牢里走了三四圈,雨水浑浊,根本无法入手。
囚犯大多扒着铁门苦苦哀求,顾安庭却不敢冒然把人放出来,毕竟钥匙不全,救谁不救谁的,很容易引起混乱,一旦放出来,他还要分神监管,想要排出灌进来的水,就更加无望了。
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目光沉沉地向一间牢房看过去,这里是单间,人比较少,关的是死刑犯,求生意识远比别处的人薄弱,有些受过重刑的,已放弃了挣扎。
而顾安庭却看到,这一间牢房里的犯人,不喊也不叫,双手扒着牢房里顶端的一个东西,沉寂的有如一只水獭,从他的方向看过去,并不能看到他的头部,只看到两条光溜溜的,肌肉发达的腿。
他心中有些好奇,不由走近了几步,探头向里看,只见那人**着身子,他把衣服拧在一起,一端绑在自己手上,另一端绑在牢房顶上的一根铁条上,双脚蹬着墙壁,像一个壁虎一样蛰伏在那里。
顾安庭嗤笑一声,准备离开,那个人却突然开了口,“大人还是出去吧,你这样是找不到排水口的。”
顾安庭并不理他,继续往前走,那个人不再开口,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动也未动。顾安庭走出了几十步远,回头问跟着他的狱卒,“刚才那人是什么来头,有人知道吗?”
一个狱卒道,“那是个江洋大盗,从地方上押到京里来的,定了秋后问斩,听说是个好色的,糟蹋了一个大户家里的小姐,那家的小姐正巧要嫁人了,本不欲张扬,不料这个人一来二去的,居然搞上瘾了,人家小姐嫁了人,还追到那小姐的夫家去搞人家,被捉了个正形。”
“江洋大盗?”顾安庭踟蹰了一刻,取出一串钥匙,递给刘梁,“去,把他给我带过来!”
刘梁鼓了鼓眼睛,“那可是强人!死囚,大人,你看到他腿上的肌肉了吗?那么大一块儿,好家伙,没有七八人估计都按不住他。”
狱卒也着急了,“可不行啊!大人,这家伙要是跑了出去,京城多少大家小姐要遭殃啊!”
顾安庭道,“他不是带着镣铐的吗?去,等不得了!”
刘梁不多时又独自返了回来,“大人,那家伙不出来,他说——他说,他且死了不呢!属下看了,他扒着的那个地方,有一个碗口大的洞,偏没有水灌进来。”
顾安庭想也不想就拿过钥匙,向牢房的方向走了过去,冲着那个叫道,“诶?你是不是熟悉水性啊?不如,本官和你做个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