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死囚低低哼了一声，并不理会顾安庭。
顾安庭心中的火气一下蹿了上来，对刘梁道，“一会出去把那个洞口堵上，咱们走！”
死囚心里一沉，他知道这个牢房处于较低的位置，而堵点在更低的位置，一旦被淹，是没有人管他们这些囚犯死活的，自然也没有人往出排水，他想活命，就只能保存体力，等着水慢慢下渗，这么一个小小的洞口，别的不说，那就是他所有希望的寄托，这要是被堵上了，他怕是连一个日夜都坚持不了。
顾安庭又补了一刀，“此犯损坏牢房，必是心怀不轨，待洪水褪去，即刻问斩！”
那死囚胡腾一下跳入水里，露出头脸来，顾安庭这才发现这个身形魁梧彪悍的家伙居然长的并不难看，特别是两道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很有一番粗野狂放的气度，大大出乎他对江洋大盗和采花贼的预想。
“大人，你要和我做什么交易？”
顾安庭看了他一会儿，道，“你帮我找到排水口，救了这牢里的犯人，我设法免了你的死刑。”
死囚讶异的看了他一眼，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官员，在齐胸高的冷水里，来来回回好几趟了，原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救他们这些犯人的？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他还以为他是来巡查的，看看有没有人趁乱逃走，毕竟这里除了他这样的死囚，就是最底层的穷人，再不然就是又穷又判了死刑的，连狱卒都觉得他们死不足惜，更何况当官的。就算他在尽力在找排水口，他也觉得他不过是在守护牢房，怕被水把大牢给淹坏了。
“水位已经这样高了，又混浊不堪，我一个人怕是做不到，还要几个熟悉水性的人。”
顾安庭扬眉，他都不报什么希望了，故而已经将多数人放了出去，准备给钥匙的犯人分发钥匙了，不然这个人还真有法子。
“你倒也爽快，刚才我已经让人把大门从外面锁上了，如今就我们这几个人还在牢里，全听你指挥！”
顾安庭说着便打开了牢房门，又将他手足上镣铐的钥匙递给他。
刘梁慌忙拉住他，“大人，不可啊！这凶徒万一对你不利，挟持你越狱出逃可怎么整？”
顾安庭目光沉沉的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怪会教，挟持？挟持了我，要你干吗？不如我换个江洋大盗做护卫好了。”
对此，他倒真的不担心，这个犯人求生欲这么强，如果能免他的死刑，他定会全力一试，再说他们这样的死囚，脸上都被刺了字，除非有人接应，不然很难逃出生天，他是个外地人，不会有人接应他，他的体貌特征这么明显，连城都出不了就会被抓。
死囚一猛子扎进水里，游到顾安庭手边，将他手中的钥匙一把抢了过来，然后极速后退，退开了足足五六步远，这才道，“我叫一眉，承蒙大人信任，定不会做那等不仁不义的事。”
“一眉？真名？”顾安庭问道。
“真名——真名毛一眉，大人随我来！”
毛一眉说完，又一个猛子扎下去，众人只看到一条长长的水浪，只几息间，这家伙就游出了二三十步远。
顾安庭心中咯噔一下，大叫，“毛一眉，你给我站住！”
此刻他真的有一种放虎归山的感觉，这孙子是属海怪的吗？
毛一眉倒是听招呼，一旋身停了下来，与他遥遥对望，也不多言，顾安庭只好伙这手下几个人，一步步往他跟着挪。
“你们这样可不行，全都是汉鸭子，跟着我也是白跟，什么忙也帮不上！”
顾安庭蹙眉，这家伙居然还敢嫌弃他们，不过也是，会游泳和水性好真还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毛一眉每到一个岔路口或者路尽头，都停下来，沉静好一会儿，仔细观察水的纹路，有时还钻到水的底下去摸索。这一个过程十分漫长，且有时还要来回往复，渐渐的牢狱里的犯人也知道了，顾寺丞是想救他们，一个二个趴在铁栏杆上，并不吵闹喧哗，等他们走得近了，不用吩咐，也不随意乱动。
水位一直在涨，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已经淹到肩膀处了，顾安庭也不再跟着毛一眉，让狱卒开始分发钥匙。
他每到一片牢区，就大声喊，“今日遭逢天灾，生死只看天命，你们都是重刑犯，无论如何不能放出这个牢房的，在东南角上有一块高地，水也到腰的位置了，我这里收到的钥匙不全，可以放你们过去暂时避一下，有钥匙的是你幸，没有钥匙的是你的命，哭叫也没用，信我顾安庭的话，就好好保存一下体力，现在雨已经小一些了，等雨一停，我就安排人往出排水。”
犯人们满眼都是泪人，他们看着这一行人不辞辛苦的在牢房里转了二三十圈了，自是知道这一行人是在想办法救他们，他们的命连蝼蚁都不如，看着有人为他们奔走，心里的感动自是非比一般。
底层的人自有他们的生存法则，生死面前表现出难得一见的豁达和英勇，犯人们几乎一丝不乱，井然有序的向东南角行去，有些会水性的体力好的，自告奋勇的追随毛一眉而去。
等钥匙分发完毕，顾安庭实在无他法，一行人往出口处走去，打算看看能不能从牢房的外围排一些出去。
忽然听毛一眉，高声叫道，“顾大人，找到了，找到了，找到排水口了。”
犯人们情绪激动起来，一齐喊，“顾大人，找到排水口了。”
顾安庭精神一振，往毛一眉那边赶去，这个地牢建造之初，实际上是设置了紧急排水系统的，因为长年不用，并不懂建筑的狱卒用泥沙砖土给封住了，不说水漫的如此高，就是平日里，一般人也是看不出这里与别处有什么异同的。
众人找来各式的工具，一点点将砖土扒开，有些甚至用徒手去扒，一双手扣的血淋淋的，所幸皇天不负苦心人，缺口越来越来，水涌了出去，越来越快。
地牢中响起了一片欢呼声，而离此地不远的城西果子胡同到西大街一带，也遭到洪水的侵蚀，情况却不容乐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