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将整幅图从浸了油的纸上取下来,用几根签子支撑着,插入原先打好孔洞的木盒上,一幅鲜活的“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图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画工之繁复让人叹为观止。
众人只看到晶莹透亮的糖稀,在灯火的映衬下熠熠生辉,一只只喜鹊展翅欲飞,牛郎和织女虽只是两个剪影,却能看出衣袂飘飘,情谊绵绵,寥寥数笔已刻画出唯美的意境。
荀青鸾虽是投机取巧的利用了自己画师的优势,但是成就的画作确实让人无懈可击,以糖为画,民间早有流传,如此大作却是在场众人见所未见,有些好书画的人不由围拢在赛台周围,细细品评。
荀青鸾在人们的赞叹声中,一言不发,将剩下的一些糖稀,随手绘制了些简易的花鸟图案,年纪小些的贵女忙上前来讨要,青鸾笑眯眯的都给了。
凝柔公主那边还在继续,青鸾这边却已热热闹闹摆起摊来,凝柔公主知道大势已去,只得沉下心来将手中的花瓜完成,料想以她公主之尊,那些做为评审的女官,也不会让她太难堪。
待到二人都已经完工,一位资历老的女官崔尚仪道,“凝柔公主的花瓜,中规中矩,牡丹富贵,色彩绚丽,是上乘之作,荀侯府六姑娘的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图,功力深厚,匠心独具,亦是上乘之作。”
这番评价有失偏颇,极不公允,许多人虽不以为然,但到底是女孩家嬉戏玩耍的小玩意儿,也就不想多言。
岂料五公主却站了起来,帮腔道,“明明就是凝柔姐姐的好,荀姑娘根本就是在画画,这要是也能算,以后还比什么巧果花瓜,都去学画画好了!”
韩夜蓉闻言站起来道,“乞巧节比的就是一个巧字,会画画和会浇糖人是两码事,照五公主的说法,在场的大多都学过书画,大可以出来试一试。”
五公主嘴角一撇,“低陋粗鄙之流,我才不要学。”
青鸾闻言蹙眉,就事论事还则罢了,怎么出口伤人起来?她目光沉沉的看向五公主,“低陋粗鄙?敢问五公主,织女乃天帝之子,年年机杼劳役,流传千古,何陋之有?”
非议之声渐渐大了起来,明贵妃到底不是皇后,太子章淳威望极高,离得近的还好些,远一些已经开始怒骂。
明贵妃见场面有些尴尬,忙笑道,“都是自家人,我们今日乞巧竞技是为王公大臣的女眷们准备的,你们三人不过开场图个热闹罢了,自已家办的比赛还要当先争个输赢,岂不让人笑话?本宫看你们都少说几句吧,我们还等着看其他闺秀们竞技呢!”
青鸾本已不欲和小姑娘家计较,当下便回座坐好,韩夜蓉的两个哥哥一个弟弟生怕她动气,小心翼翼的安慰着,青鸾无心晚宴,想早点回家,见没有一个人离开,也不好起这个头。
一回头见凝柔公主竟与玉淑县主坐在一起,心下稀奇,便偷偷观察着那边的动静。
凝柔公主骄横霸道虽说在青鸾和韩夜蓉这里讨不到好,但是对于玉淑县主这样温柔乖巧,端庄大方的女子却是无往而不利的,两个人没说几句话,凝柔公主便将手中的果酒泼在了她的头脸之上。
因为贵妃娘娘和皇子公主们在此,这一片区域只许宫人们出入伺候,大家都没有带丫鬟小厮,玉淑县主很是狼狈,凝柔公主转过身来,背对着她道,“贵妃娘娘有令,散席之后要寻你问话,如今已不是萧家当权,说话小心着些,不然仔细你的皮!”
她说这话时,正对着青鸾这边,青鸾约莫从她的口型中,猜出了其中的意思,不由皱了皱眉,从前也就罢了,如今她已指婚给了顾安庭,便是看着他的情面上,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她伸手招来一个宫女,“我手上沾了糖,你领着我去洗洗!”
与此同时,也有一个小宫女行至玉淑县主身边,领着她去换洗,四个人几乎同时出发,走到一个岔路口时,偏偏去了不同的方向,青鸾心中一个突突,正要思量对策,却听一个婉转清透的女声冲她叫道,“荀姑娘?可否停一下?”
青鸾转头,正是玉淑县主,她急步走到青鸾面前,屈身行了一礼,“玉淑叨扰了,早闻荀姑娘大名,心中十分敬仰,还请您准许玉淑和您一同去盥洗。”
她身边的宫女忙追了过来,“玉淑县主,你衣裳也脏污了,必得重新换一套,怎能与荀姑娘一路,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玉淑县主退了一步,果酒糖分多,十分粘稠,她的脸上红红的一片,头发湿湿答答,她心知这样的丑态强行与人搭讪,看起来有些怪异,又道,“久闻荀姑娘书画一绝,我是个愚笨的,早年收藏着几方澄泥砚,其中有一款天鹅图案和荷花图案的,留要我这里是暴殄天物,想送于荀姑娘,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宫女插言道,“可是你这衣服……”
“本县主从不穿别人的衣裳,你无须多言,左右现在是夏天,沾到衣裳的果酒也不多,我擦擦晾晾也就好了。”
宫女又道,“那怎么行?”
玉淑县主声音里多了几分严厉,“你这个宫女好生奇怪,我再是家道中落,也还是皇上亲封的县主,轮不到你个宫女替我做主,你退下吧!”
玉淑县主说这话时心中惴惴不安,生怕青鸾出口拒绝,向前走了两步,躬身道,“荀姑娘请!”
青鸾勾唇一笑,这玉淑县主倒是个聪明的,只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人家摆明了算计你,此次不成定有后手,就算挨到了宴会结束,也逃不过贵妃娘娘那最后一劫。
二人真的走在一条路上,玉淑县主倒不发一言了,只紧紧抿了唇,稍显得有些紧张。
青鸾在盥洗室里,有一下没一下洗着自己的手,玉淑县主则用最快的速度清洗着自已的脸、脖颈和头发,完全没有一个贵女的娇贵和仪态。
青鸾低声道,“你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