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站立在浮现出几道裂缝的明镜之上,弥罗眼中浮现出些许迷茫,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眼前这一幕。
按道理,弥罗以天罗地网之法将整个宇宙过去一切信息打包,通过暂时的固定,将其束缚在手中,而后以昊天太虚宝鉴为核心,以大罗天光辅佐,形成一面足以倒映宇宙的镜面。
按照玄学的理念上来讲,很多东西象征意义要高于实际意义,并且能够从原本虚幻的概念之中衍生出实质的存在,这一点无论是在东方神通还是西方炼金术之中都有着类似的体现。
因此,按道理上来讲,已经收拢了整个宇宙所有信息的弥罗,是可以将宝镜之中正常的秩序和宝镜之外混乱的混沌进行置换。
但一切才进行到一半,弥罗就惊讶地发现二者无法持续,一方面是宝镜无法继续承受置换的压力,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混沌不讲道理。
弥罗推演的未来,在面对混沌的时候,不起作用。
混沌并不会受到置换效果的影响,象征意义无法顶替实际情况。
讲得再明白一点,弥罗的置换手段本质是将宇宙秩序和宇宙混乱两个概念从原本的宇宙实质当中分开出来,而后通过信息的交换,对二者进行置换,让秩序顶替混乱。
但混沌的本质,根本没有概念分离的这一情况,宇宙物质本身已经和宇宙混乱的概念完全混杂在一起,哪怕弥罗以天罗地网锁定秩序,维持秩序也无法将二者进行分离。
这又陷入了新的死循环。
弥罗想要进行置换,就先要拥有足够的秩序才能够分离宇宙混乱概念和宇宙实质本身,但没有完成置换,弥罗又无法提供足够的秩序力量。
就好像当年圣座无论如何修行,都无法获得完整的宇宙之力一样。
‘等等,完整的宇宙之力……’
弥罗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一点灵感在他的心头隐隐有萌发的迹象,只是这点灵感还未完全浮现,他就是被随后发生的变故吸引了目光。
部分镜面的破碎带来的冲击,让天罗地网的封锁出现了非常细微的问题,混沌再次蠢蠢欲动。
弥罗的目光一凝,落在镜面之上。
“砰!”
泛着金石之音的铿锵巨响回荡过去和现在,弥罗脚下的明镜裂开的口子里炸裂出万般霓虹,霞光似波涛跌宕,化为片片雪白羽毛伴随着霞光碎片慢慢散化入过去未来,稍稍稳定宙光长河的变化。
但变化既然已经出现,一些封锁也就不再那么强力,九色霞光转动,度厄真君的虚影出现在弥罗的身边,真君满脸虚弱地看着弥罗,低声开口。
“弥罗,若是不可为,你先走吧!带着一切信息,飞升大罗天而去。”
话语刚落,霞光之中又有一道人影出现,亦是度厄真君,面带怒色地望着弥罗:“弥罗你想要逃离吗?你以为自己逃的吗?已经承认自己是宇宙之灵转世的你,放弃了这个宇宙,还有证道的机会吗?带着那些信息离开,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弥罗,这是邪神之力的衍生,莫要听其乱语,速速离去才是正道。只要你和圣座还活着,我们就还有希望。”
率先出现的真君急忙劝说弥罗,其外貌神情同弥罗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细节和习惯亦是完美复刻。
同其类似的是第二位出现的真君,对于前面的自己所言,第二位度厄真君冷声道:“我所言的才是证道,无论你为弥罗怎么解释,从他选择承担起这份责任开始,他就注定逃不出被整个宇宙束缚的未来,他今天可以逃,明天也可以逃,但他只要离开了,所有生灵都会覆灭,一切都将回归混沌,那时候我倒是要看看,他有什么颜面证道……”
两位度厄真君不断争论,二者交流的过程当中,又有诸多新的真君虚影出现,让本就吵闹的环境变得更加复杂。
“弥罗,快点离开,莫要受到影响,你继续留在这里,迟早会被邪神的力量干扰。”
“不要听这个家伙,当你选择离开的时候,就是有了逃避的想法,有了逃避的想法就等于是破绽,反而会被其影响。你需要直面我们,做出正确的选择,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直面的勇气,释怀的心情也是其力量体现的一个方面,这一样会受到干扰……”
……
“弥罗,你为什么还不做出选择,若是真的不行,你我一起献祭如何?依靠你和我的力量,必然能够让宇宙再维系数千年的时间,说不准那时候有人能够解决一切呢?”
“不要受到欺骗,如今的宇宙,你一旦献祭只是羊入虎口而已……”
……
“弥罗,你听我说……”
“弥罗……”
……
弥罗看着越来越多的度厄真君,越来越多的话语交错,他轻声道:“你的手段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吗?还是说,你还不能适应秩序的力量?”
瞬间,已经多到百多人的度厄真君同时看向弥罗,目光冰冷道:“秩序,秩序不过是短暂的虚幻,唯有混沌才是永恒,无论你们怎么延续,秩序都不过是混沌变化的一环。”
“当你说出变化的时候,你已经受到了秩序的影响……”
弥罗透过眼前的度厄真君,看到某位重叠在一起的邪神,那是无数个体,无数意识,无数力量的集合体,但此刻这个邪神大半的能量都陷入了沉寂,唯有一点灵光在闪烁。
当然,此刻闪烁的灵光也是出现片刻的呆滞,弥罗明白,则是为数不多挣脱束缚的邪神意识,也正是因为其少量,且在秩序之中活动,才会有较为明显的自我意识,他有些奇怪道:“你明明已经生出了智慧和想法,为何还会想要回归混沌,于你而言,那也是死亡才对。”
“虽然我是因为你封锁宇宙,固定秩序才诞生,借着那名为度厄真君的记忆和些许力量才能够彻底显化,但于我而言混沌才永恒的宁静,你的秩序带来的所谓正确,于我等而言不过是疾病而已,唯有万物回归混沌,我等才能回归平静……”
邪神的意思通过诸多“度厄真君”的话语传出,他看着弥罗冷声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此刻的想法,或许再过一会儿,我就不这么想了。”
对于邪神的回答,弥罗并没有在意,他反问道:“你此刻的本质说白了是邪神的一点念头,借着度厄真君的力量和记忆为载体,以我的杂念为根基,显化而出,追寻最初,你的存在确实没有意义。若是以魔道而言,你不过是假他人之乐事,自在游戏的他化自在天人而已。”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我的本质无根无本,只能依靠你们的记忆和情感显化,只是我比你们所谓的他化自在天人要厉害一些,能够感知到你的情绪变化,能够映照出你的情感。所以你承认吧,此刻的你同样心思驳杂,你想要逃离,你想要离开,你畏惧牺牲,你已经猜到了那个可以拯救一切的可能性。”
一位“度厄真君”上前,嗤笑道:“但你不敢,你畏惧,你害怕,你很清楚,你一旦牺牲了,谁都救不了你……”
“所以,你也认为我有可能吗?”
弥罗明知道眼前这人本质上是邪神的一点力量,依托度厄真君的记忆和自己的心思杂念成型,所思所想,都是受到度厄真君和自己记忆和思考方式的局限,但面对这最后的时刻,弥罗还是忍不住向他询问。
惊讶于弥罗的问话,却又感觉好笑的邪神,丝毫不给面子,上百位“度厄真君”同时笑得前俯后仰,指着弥罗笑骂道:“所以,你现在是想要向我们借取力量吗?那么,我们给你,都给你,我们都认为你的牺牲能够拯救众生,你的牺牲能够让所有人活过来。”
“这样吗?”
弥罗闻言,宛如昔日凡人一般,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布满裂缝的镜面。
见到这一幕,邪神反而坐不住了,他的本质,度厄的记忆,都是让一位位“度厄真君”腾空而起,向着弥罗扑来,嘴里怒骂道:“你疯了吗?你以为自己的牺牲真的能够拯救宇宙,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傻子,你还真相信邪神的话语,现在你该做的是带着所有的信息离开!”
“弥罗,不可莽撞啊!”
听着一声声劝解和咒骂结合在一起的声响,弥罗轻笑出声:“你说的很对,我的道路,我的性格,我的道果,注定了在承担起这份责任的时候,我就放不下。我也清楚,你此刻说的所有话,都是在扰乱我的心神,想要让我在置换的时候生出些许恐惧,些许疑惑,些许担忧,让我彻底失败,但正如帝君等人能够舍弃自我意识,在舍弃道果神通,我一样可以让置换自动完成。”
话语落下,脚下霞光涌动,脑后光轮高悬,绽放百千万亿华彩,将所有的“度厄真君”扫开。
同时,弥罗看着双手之中的宇宙信息,莫名地回忆起昔日在太虚幻境之中,自己第一次成为帝君,第一次记录众生时候的场景,当时诸多修士询问弥罗能否记得他们。
‘当时,他们领头人之一的石道人是怎么问我来着?对了,是请您不要忘记我等,不要忘记我等天地,我希望千百万亿年之后,您依旧记得,有那么一个天地,有那么一方人。那我的回答是什么来着?我记得应该是我不能给你绝对的保证,我只能告诉你,除非我道心偏移,否则此方太虚幻境,你等芸芸众生,都将和这万千金灯一体,哪怕我真的忘记了某人,看到上面的纹路,我也会想起来。这也是我为你等绘画的原因之一,功德不变,纹路不改,我亦不忘。’
弥罗心中突然闪过一点念头,而后笑道:“只可惜,现在我应该是记不得了,那么这一次,换你们记我可好……”
弥罗身体缓缓向后倒去,带着手中的宇宙信息,落入镜面之中。
刹那间镜光转动,万象更替。
层层叠叠的乳白色愿力从镜面之上蒸腾而起,内里有着万千流光上下飞舞,这些流光每一点都要比流萤更加脆弱,光辉也是比萤火还要暗淡。
但愿力之中的流光实在是太多了,百千万亿的流光汇聚在一起,不断极速奔流,渐渐的,一点点流光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纤细宛如发丝一样的光带,每一条光带的内部都是记录着一个生灵的一生!
他们的记忆或许不够精彩,绽放出的光辉也不够明亮,但无论是耀眼,还是暗淡,无论是璀璨,还是破碎,这些凝聚着人生倒影的光带都是在奔流之中,化作一大片无比璀璨,无比浩瀚,好似无边无际的璀璨光明星海之中。
而弥罗脚下的宝镜也是逐渐变大,倒映出整个星海,倒映出那星云聚散之飘逸,星光摇漾之夺目,星光涟潴之闪烁,让这一切光辉的场景,映照的镜面下的秩序更加稳定。
同时,每一缕光带对应的人影,也是在宝镜内部,慢慢从光带之中走出。
与之相对的,原本高速运动的万千光带也是开始相互融合,化作百万千亿金灯悬浮在镜面之上,映照整个宇宙的现在和过去一片光明。
一时之间,所有被束缚在天罗地网之中的生灵,都是隐约感知到了一盏灯,一盏灯光微弱,但真实存在的灯,他们只要抬头看去,就是见到一片明亮的苍穹之上,有着一盏和自己对立的金灯。
有的人慢慢伸出手,觉得自己能够碰到他;有人向前走,觉得可以仔细观察;还有的则是心中莫名生出欢喜。
而他们的位置移动,心念一动,其所在的位置便是同金灯开始交互,他们在缓缓地升起,而金灯在缓缓地落下,转头看去,便看到无量光带缓缓升空,又有无量金灯在缓缓下沉。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九天之上垂下万千金线,还是人间红尘升腾百千华彩。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