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宣帝本也就猜到了回答,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这会儿难免有些失落:“好吧,那朕明日再来见你,今日你便在麒麟宫休息吧。”
“嗯。”暮妙戈随口应了一声,转身就进了正殿。
轩辕葳倒是已经习惯暮妙戈这样我行我素的行为了,但是看景宣帝立在原地的样子也着实是替他尴尬,忙笑道:“皇上,臣妾的鞋袜有些湿了,想先去更衣。外头冷,皇上要不要到西厢房先暖暖?”
“也好。”直到暮妙戈的身影消失在正殿大门之后,景宣帝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
轩辕葳在前引路,微微敛眉掩去了眼中的一抹落寞。
入夜掌灯,麒麟宫宫门紧闭,在雪景中更显得几分萧条,门外的风雪还在呼啸,直冷到人的心头去。夜幕沉沉,今夜无月光落下,唯有阵阵寒风呜咽着吹过。
然而穿过麒麟宫的长廊,走入内院,里头却是灯火辉煌,灯笼高高挂起透出一片艳丽的红色,透亮的白玉砖地上堆积着厚厚的雪层,此时却是升腾起细细碎碎的银光,宛若夜幕中银河坠落。
“娘娘,这比宫里头年年放的烟花都要好看,奴婢还是头一次见呢!”桃枝向来会说话,这会儿气氛正好,尽挑些好听的话来说,“这麒麟宫是这宫里头被称作仙宫的地方,如今住着我们家娘娘,才算是真真正正的仙宫呢!”
“桃枝姐姐说的对。寒冬腊月,有哪个宫和咱们麒麟宫一样,暖的跟春天似的。”云彤捧着一个热腾腾的红薯吃得开心,听见桃枝如是说,也凑上来憨笑道,“嬷嬷说了,亏了这宫里暖,田里的苗才没有冻坏,过了秋天还收了好些东西,都够我们吃到明年春天了。”
“还是康公公和云嬷嬷费的心思多一些。”白芍点了点云彤的额头,转而走了几步到暮妙戈的身侧,说道,“娘娘,时辰不早了,今儿个也闹了一天了,还是早些歇息罢。”
暮妙戈只是笑笑,看向闹成一团的桃枝和云彤,拂了拂衣袖:“无妨,再等等吧。”
白芍思忖了一番,转而笑道:“懿小主今儿个晚上怕是回不来了,除夕夜宴年年都要熬过子时守岁,便是过了夜宴,皇上怕也是要留下懿小主在养居殿歇息了。”
“养居殿……”暮妙戈喃喃念了一遍,似是想起了什么,抬手化出一枚青蓝的双龙玉佩,前后翻看了两眼后递给白芍,“送去琼华殿,就说是我送给子御的年礼,之后你就留在轩辕的身边,别让人欺负了她。”
别让人欺……咳咳、我的娘娘哎,这话就不能说的委婉点吗?白芍对自家娘娘直白的表述表示很是心累。
白芍接了双龙玉佩,又特特的去库里精挑万选的寻了一个小叶紫檀的木匣子装好玉佩,这才让柳枝提了灯笼探路,出了麒麟宫朝着琼华殿一路去了。
然而她们不知道的是,在这条路的前方等待着她们的,是何等惨烈的一方景象……
“娘娘用些汤羹吧,也算是讨个吉利的彩头。”云嬷嬷见暮妙戈孤零零的坐在廊下,颤巍巍的端了一碗鱼羹出来,一笑,脸上的褶子就皱成一团,和蔼的让人不自主的亲近起来,“奴婢在这宫里呆了五十多年了,古稀之年能见到娘娘也是奴婢的福气了。”
暮妙戈看了她一眼,眼中流转过一道浅浅的青光,轻叹了一声。
寿元已尽了啊……
接过鱼羹,暮妙戈捻起汤匙搅了两下:“可还有什么事放不下的?”
“奴婢幼年丧母,又遇上饥荒,家父带着奴婢和两个哥哥四处流浪,只为混一口饭吃。”云嬷嬷眼睛浑浊灰暗,偶有泪光闪过,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般打开了话匣子,“可是世态炎凉,当时沿路都有饿死的人,人家有一口树皮都死命的吞,哪里还能分的一口吃的。想活命,就只能抢;抢不过,就只能饿着。奴婢的大哥,就是在抢一口馒头的时候被人活活打死的。奴婢的二哥呢,后来饿得很了实在没办法,就吃土,硬生生的撑死了。再后来啊,奴婢就被送进了宫,家父在奴婢进宫后的第二年就病死了……”
云嬷嬷说的很慢,老人独有的沙哑声音像是徐徐的讲着睡前的故事,轻缓的、慈爱的:“只一样……云彤这丫头跟了奴婢多年,认了奴婢做干娘,只怕奴婢去了之后这丫头没人照顾,还望娘娘,能够照拂一二。”
“本尊从不轻易许诺于人。”暮妙戈浅尝了一口鱼羹,抿了抿嘴角。
“奴婢知道。”云嬷嬷点头含笑,颤巍巍的从衣袖里取出了一个布包,拉开口子露出里面一方小小的玉珏,像是从哪里碎下来的一小块,“此物,是奴婢几日前所得,似乎是一方宝物,不知娘娘是否识得?”
暮妙戈忽的觉得一股寒风自眼前刮起,常人无法可见的一缕黑气袅袅而起,顿时面色冷凝下来:“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云嬷嬷没料到暮妙戈反应会这么大,顿了好半晌才开口道:“这是奴婢在后厨房的东南角拾到的,当时只听到了空中一声脆响,然后就掉下了这一块玉珏来。奴婢瞧着稀罕,便收了起来。”
闻言,暮妙戈微微皱起眉头,从她手里捏走了那方碎玉珏。
视线落在玉珏上,暮妙戈眼神闪烁不定。若是她没有记错,这方碎玉珏应该是当年五毒门毒尊麾下四大毒师之一的阴姬所有物,名瑛貉珏,乃是一件圣品法器!阴姬极受毒尊宠爱,整个五毒门也只她有这玉珏,既然这玉珏已碎,碎片又出现在了大虞皇宫,难道说……
阴姬已经逃出了封刑海?!
暮妙戈脸色顿时难看,抬手捻出一道阵法将碎玉珏收好,抬眼见云嬷嬷还立在眼前,不禁放缓了声音:“你且去罢,本尊自会替你照顾好云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