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归来的时候,暮妙戈偷偷地出宫去城墙上观望。当她看到一身黑衣战袍,目光有神的凤倾逸骑着高头大马向她缓缓走近时,即使知道对方并不知道她就站在城墙之后,可还是觉得好激动。周围百姓,箪食壶浆,站在一边拥护那些保卫了他们家园的军队。她心想,就算他不是一个号男人,或是一个好朋友,也一定是一个受百姓拥戴的好国主、好君王。不愿多想,她悄声离开城墙,溜进了人群中,凤倾逸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城墙上观望自己。
暮妙戈刚回到昭仪殿没多久,司徒九都就来了。他连战袍都没有脱下,最明显的事脸上黑黑点点的胡子,她笑道:“大将军凯旋了呢?怎么?不先回去看一看,倒是来我的昭仪殿讨茶喝?”
对方爽直一笑,径直坐到椅子上,将自己的头盔脱下放在桌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说道:“有功的将士都在大殿论功行赏,我功劳小,懒得再那儿等,又不让离开皇宫,所以就溜到这里了。”说完自己喝下杯中的茶水,赞词叹道:“离京三月,再品香茗,才发觉整个天下,独你这儿的茶水最是让人神清气爽!”
“那是自然!”暮妙戈毫不吝啬她的自信,她的茶艺,可是爹爹花了好多精力才培养出来的。“我这茶,可是用上等雪莲,研磨成粉,晨时用带露花瓣浸泡,大量养身草药,混茶叶而炮制,当然是其他地方的茶比不上的。”
“你倒是毫不谦虚!”司徒九都如实说道。
“有什么好谦虚的?我的茶,是我精心炮制而成,唯独我的朋友可以喝到,其他人,休想染指一滴!”
“哦,是吗?那为何朕没有品尝过呢?难道朕也是属于你所谓的‘其他人’的范围吗?”暮妙戈话刚一说完,就有一段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两人同时向外面看去,一身黄色龙袍的凤倾逸正大步向这边走来。他身材高大,站在门口轻易挡住了射进来的阳光。只见他不顾两人诧异的目光,走到暮妙戈的旁边,坐下,端起暮妙戈面前的的茶壶,一口饮尽,然后叹道:“果然是好茶,比内务府的的碧螺春还要入味三分!”
暮妙戈看到他这么狂野的动作一时有些惊讶,心里猜测是不是在边疆待久了,行事作风都被那边的百姓同化了?凤倾逸没有看到暮妙戈的疑惑,继续问道:“只是不知道这茶,可有雅名?”
“回皇上的话,山野粗茶罢了,哪有什么雅名?”一对上凤倾逸,暮妙戈的语气就是这么地有礼貌和疏离,不似刚才和司徒九都相处那般平和自然。司徒九都看着他们两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给它取一个!”司徒九都正在纠结着如何开口之际,凤倾逸的语气变得有些强势了,然后他老实地闭了嘴。
“皇上,普通茶水罢了,担不起所谓雅名。”暮妙戈的话里,依旧带着疏离。
“话可不能这么说,担得起,担不起,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凤倾逸话里有话,暮妙戈听懂了,但随即就抬起头来直视着他,佯装愕然道:“皇上言重了,一直以来,可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呀!”
刚说完,马上就看到凤倾逸铁青的脸庞。可气的是暮妙戈还直直地盯着他,表情不咸不淡,像看一个路人甲,这更加使他生气。站起身,一挥衣袍,愤然向外走去。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却依旧没有回头,,冷冷地说道:“今夜,广华殿有一个庆功宴,昭仪还是去参加吧,记住,千万不要戴面纱,别让文武百官嘲笑朕的后宫妃子,不知礼数!”说完,又径直跨过大门门槛,大步离开。
暮妙戈哑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心里猜测他打得什么主意。她本来就丑,这块胎记,要是轻易示于人前,更加不知礼数吧!想到这里,暮妙戈将视线转向司徒九都,问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你知道吗?”
司徒九都苦笑:“我怎么知道他想干什么?”他可没有忘记,刚才凤倾逸进门,就没甩个正脸给他。他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不敢告诉暮妙戈而已。
广华殿的庆功宴,暮妙戈自然会去参加,入宫接近八月,她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宴会。因为她一直都待在昭仪殿中,悠闲自在,只求清闲。然而这些,从他知道凤倾逸是当今皇上之后,她的想法变了,变得有些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她原谅了他的欺骗,妥协了他的要求,即使面对他的时候,都恶言相向,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确实原谅他了。
当暮妙戈收拾好一切去了广华殿时,,众人看到她的出场,面上全部都是惊讶的表情。进宫八月,从来没有出席过宴会的昭仪娘娘,竟然是如此谪仙的人物。传言她一直戴着面纱,医术高超,可是她半边脸上,绣画的是什么?金色的胭脂勾勒出一团清新脱俗的黑色雪莲,生生占了半边脸。只是那脸,为什么要染成黑色的?虽说有一种脱俗的美,可是这是庆功宴啊,她这样的妆容会不会太不把天子放在眼里了?众人当然不会知道,那黑色的一团,本来就是胎记,生生占了她的脸。
而纳兰毅的眼神则是紧紧地盯着暮妙戈插在发鬓间的白玉簪子,眼里尽是气愤的火花。那可是他们家里的宝物,当初纳兰洺雁进宫,他们都舍不得给她,现在居然被纳兰洺笙送给了暮妙戈!
暮妙戈倒是不知道这些,依旧不紧不慢地走进去,然而当下就有人出来反对她的妆容,“花昭仪,今夜是皇上凯旋的庆功宴,你画上一朵黑色的莲花是有何用意?”
暮妙戈苦笑地看了一眼淑妃方灵悦儿,她倒是想把雪莲画成白色的,可是她这张脸,只能染成黑色的啊!她没有反驳,也没有回话,只要凤倾逸没开口,那什么都不在话下。于是便行了一礼,随着女官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按照妃位的品阶,她的位置在他的左手边第二位,德妃宫芸儿的旁边。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见,然后默契地一笑,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凤倾逸自从暮妙戈进门后,余光就一直在她的身上,依旧一身白衣,不俗也不华贵。葱白的手指没有任何装饰,用的发簪也只是一只简单的白色玉簪。等一下,那簪子好像是纳兰洺笙送给她的那只,想到这儿,一股无名火又从心里燃烧蔓延。最后他才细细打量她的脸,和上次一样,巧妙地用胭脂来勾勒自己的胎记,只是因为上次天色太暗,他没怎么注意,现在一看,才发现灯光照耀下,她的脸,竟然是那样的美。可惜,他只看得到她的左脸,看不到她没有胎记的右脸。不过有一点她倒是注意到了,坐在她右边的大臣们眼中的惊艳之色,比左边大臣的还要深。
司徒九都也在打量她,眼眸之中也是惊艳之色。他竟然不知道,如此丑陋的一个黑色胎记,也可以这么处理,真乃奇女子也!而纳兰洺雁的神色里,倒是深沉了些。暮妙戈注意到了这股深沉,砖头看向纳兰洺雁,两个女子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同时笑了一下,算是善意而平和地问好。而最极端的就属方灵悦儿的目光了,她现在正细细地打量暮妙戈,眼里不减少的,是刚才的愤怒。
宴会进行得有条不紊,众宾把酒言欢,暮妙戈则是淡然神色地正襟坐好。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凤倾逸喝得有些醉意朦胧。这是牧国公趁机站起来说道:“皇上亲征边疆,大胜楼兰,微臣特地让我的三女儿牧婉苏,为皇上进献一曲。”
“哦?闻言牧国公家的三小姐才貌双全,一曲流袖舞,惊叹世人。今日有幸。得以一见,实乃人生快事,快快有请!”
他一说完,群臣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皇上和牧国公之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很快坐在牧国公后面的家眷区,站出一位身着千羽流纱裙的红衣少女,婀娜多姿,看起来十分妖艳,偏又端庄有礼地走到大殿之中。他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只是从她的身姿中可以看出,应该有十八九岁左右。
暮妙戈看着那那个字的面纱。有些奇怪,心想,不知这和凤倾逸突然让她取下面纱有没有关系。
在她惊讶之际,牧婉苏已经对着堂上盈盈一拜,道:“臣女愿为皇上献上一曲《千羽流觞行》,以解皇上酒闷之苦。”她的声音婉转悦耳,像森林歌后百灵鸟的啼叫,很是动听。
弦音想起,牧婉苏柔软的身子像她的名字一样,婉转流苏,她的舞姿果然可以令众人痴迷,一俯首,一垂眸,都似有千言万语,从舞姿中流露出来。再刚硬的汉子,见了她的舞姿,恐怕都会被这万千姿态的美化为绕指情柔。伴随着舞姿,一道清灵的嗓音从她的歌喉里流出:
浣纱西子湖畔,沉醉故人痴盼。柔水绕清波,怕是君之所断。
梦故里,梦故里,惶恐惊醒夜半。一夜不成眠,甚惜妾之容颜。
陌上人儿相见,执手传情笑谈。谈青天,谈明月,谈尽往事嫣然……
……一曲完毕,弦音仍在,牧婉苏在台上转出一个个美轮美奂的弧线,流纱裙转出肉每日之极的美。弦音完毕,她开始停止转动,盈盈停下的瞬间,面纱却不小心从光滑的脸上滑落,露出一张倾世容颜,牧婉苏像一朵水中莲花仙子一般在大殿中央脱颖而出。
众臣痴迷更甚,嫔妃在痴迷之中,夹杂着一些愤恨,而暮妙戈,也为这个女子而痴迷。转眸扫了一眼震惊不已却又装作极其镇定的纳兰洺雁,暮妙戈摇了摇头,莫说她是第一美人,此人较之更甚。
“好词,好舞,好一个绝代佳人!”首先站起来的事凤倾逸,只见他在见到牧婉苏容颜的那一瞬间,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站起来拍手,群臣也跟着拍案叫绝,称此人间少有。
“皇上谬赞了,此舞粗俗之极,只求勿污了皇上的圣眼便是。”牧婉苏回答谦逊有礼,没有得意之色,让人心生不少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