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听不真切他们在说什么,一颗心慌张又害怕。
他担心凤凰张嘴就是挑衅,师尊若是与凤凰打起来谁也讨不得好处,他们修为强大若是动起真格怕是周遭生灵涂炭。
还有小师弟。
他伤的应当极重,游离久久不见他有动静,周遭似有鲜血蔓延游离慌得脸都憋红的厉害。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师尊与凤凰有所僵持,不过瞬间两人便打了起来。
灵力波动巨大,纵使有结界相护依旧压的他头晕目眩,止不住七窍流血,昏迷间他看到了浑身是血,胸膛破洞的小师弟。
他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朝他走来。
再之后,游离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似乎陷入了毫无止境的黑暗,身旁再没有任何人,唯有他独自一人,坠落,不停的坠落。
直到察觉眉间一抹暖意将他裹挟,四周逐渐明亮,轻飘飘的终于落在了地上。
游离猛地睁开眼睛,鼻尖弥漫着药草的青涩苦味。
大脑有一瞬的呆滞,但很快他便回忆起先前所有种种,急切的想要去寻小师弟,不远处传来一道淡淡的冷冽嗓音。
“寻谁?”
游离转身看去,床榻不远师尊正神色淡然的默默品茶。
“......师尊。”
游离压下焦躁,面色茫然,但在师尊面前不敢太过冒失。
若说小师弟修的是假的无情,那师尊百分百保真,一身冷然纵使他再如何慌张,师尊在旁也能完全压制。
“坐下说话。”
“是。”
游离乖巧听话,一双眼睛实在难掩困惑,垂着首心里又满是心虚。
他想该如何同师尊解释死而复生之事,又想师尊问起他又该如何解释小师弟与魔尊之事。
还有,当年他叛出师门,师尊又是否对他失望至极?
毕竟师尊当年待他确实极好,想来是因着他是师尊首徒,所以对他多有关照,不遗余力的亲自教导。
但他所为......令人唏嘘。
游离自认无愧他人,小师弟亦或者魔尊,他谁也不欠,唯有师尊,他确实心有愧疚。
他悄然抬头,小心观察师尊神色,自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师尊,不知小师弟如何?”
扶泽抬眸看他,眼眸淡漠:“灵丹自刨,再无仙途。”
游离一愣,神色骇然:“......什么?”
自刨?
为何?
薛霄言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傻了不成!?
纵使当时昏迷,可游离有所印象,小师弟浑身是血,胸膛处血淋淋的窟窿,他那般随时都可丧命,为何还要挖出灵丹?
他不想活命了吗!?
扶泽并未多言,修长手指点了点他的丹田。
游离困惑不解,但也熟悉师尊动作意味,他闭眼凝神竟是在这残废之躯感知到有熟悉的灵力转动。
他心脏如被狠狠砸了一下,惊得睁开双眼,他不可置信,不敢置信!
“这是......”
游离哑然,顿觉鼻尖一阵酸意。
是了,他不过凡人之躯,当时即便有结界相护也被压的七窍流血,当时游离已经气若游丝,始终硬憋挺着一口气,却没想小师弟爬起时竟会为他做出此举。
游离绝非好哭之人,但纵使此刻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悲痛。
他没想的,他根本没想会变成这样。
如果当时不与小师弟争论口头誓言,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游离想自己死便死了,他有系统,只要等系统回来找到他,他也不会真死的。
可是小师弟不一样,他不一样啊!
游离痛不欲生,他红着一双眼,恳求师尊。
“师尊,灵丹我不能要,我要还给小师弟,该如何做?我知错,真的错了!我自愿领罚,我本就应死,我会以死谢罪,但小师弟不该,他不该的!求您教教我,请您再教教徒儿!求您......”
游离神色慌乱,低头认错,发顶突然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抚摸。
“他命中注定此劫,无须自责。”
游离抬眸,眼中皆是红丝:“师尊......”
“此事已成定局。”
扶泽音色平淡,无情宣告此事尘埃落定。
游离还欲再争,师尊却不给他争论机会,只是对他摆了摆手便作势离去。
“师尊!”游离慌忙拽住他的衣袖,“我、徒儿,知错!请师尊责罚!”
说罢,游离松开师尊衣袖,郑重磕首。
扶泽却是不曾计较,一双眼眸淡然冷漠,几百年来从未有所波动,似是并不在乎,又或者早已看穿万物。
“你与那魔尊本就注定露水之缘,不必介怀。”
再抬头时,游离再也不见师尊身影,如一场清风吹散而过。
他呆跪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直到胸口一片滚烫,他从衣襟中掏出玉坠,似是一颗炙热心脏。
参凤,又如何了?
想起他时,游离心中莫名酸涩,可他实在不知为何。
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去寻小师弟为好。
“大师兄。”
游离踏出房门,门外有小童看守,见他出来主动迎了上来。
小童有些面熟,游离想起他是师尊院中水池的锦鲤,多年不见还是那般模样。
“锦鲤?”
“是,”锦鲤与他作揖,“大师兄是要寻薛师弟吗?”
游离点头。
“请随我来。”
锦鲤领着他来到师尊后院。
游离同小师弟还没自己的洞府时便是住在此处,如今回来再看竟也毫无变化,百年来依旧如初。
他望着院中那颗四季常开的硕大桃树,突然忆起这里曾发生过的点点滴滴。
小师弟与他便是在这棵树下成长为人,也是在这颗树下彻底决裂......
“大师兄,仙尊特意交代,若是无事最好是莫要出峰,有什么需求告知我来代办便好。”
锦鲤与他说道。
即便不用过多解释,游离也清楚为何。
“你可知掌门他们现下如何?”他问。
锦鲤摇了摇头:“不知。”
游离点了点头再没有过多追问,他心中有愧,这回他又为师尊招了麻烦。
“仙尊说了,莫要大师兄多想,若想要重新修炼遇到难处可以再去寻他。”
游离喉咙哽咽:“好,多谢师尊。”
锦鲤歪头看了看他:“可要我代为传达仙尊?”
“不必,改日我再寻师尊。”
锦鲤点了点头:“到了,薛师弟就在里面。”
游离谢过便走了进去,房内充斥着浓重血腥,他心中一涩朝着床榻靠近。
虽然他是做好了最坏打算,例如小师弟不愿飞升,可他实在没想到他会甘愿自挖灵丹。
怎么就这么傻?
好好的搞事业他不香吗?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游离心中想气,早前因为他囚禁自己,强迫婚事恼了许久,但现在却是再气不起来。
早前还压着他不停欺负的人此刻气息不稳,那张清贵的面容即便昏睡也透着明显憔悴,呼吸微弱好似下一刻就能撒手人寰,他想定是师尊为小师弟保下一口气。
想起他先前破了洞的胸膛,游离伸手轻触,那处绑了绷带但依旧盖不住浓烈血腥。
游离静默,手指静静感受着小师弟轻微起伏的心跳,听着他微弱几乎闻不到的呼吸,久久未曾说话。
“大师兄,薛师弟该换药了。”
锦鲤端着一堆伤药进来,见他一动不动小声提醒。
游离回神:“我来帮忙吧。”
绷带解开时刺鼻的血腥混杂着草药味道扑面而来,似是疼的厉害,哪怕晕沉的毫无知觉小师弟也难受的皱起了眉头。
亲眼看到胸口处的森森白骨,游离只觉头皮发麻,这伤极为致命普通人这般早已......
他摇了摇头,将不吉利的念头甩掉,呼吸的举动都放轻了许多,唯恐自己力道太大不小心将人惊到。
换完药后游离久久未能回神,直到锦鲤唤了一声他才抬起头来。
“大师兄,不然我守着吧,你再去歇一会儿。”
游离摇头拒绝,问他:“锦鲤,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大师兄请说。”
“帮我去小师弟洞府寻些书籍,洞中所有的书籍都帮我带回来,也不全是书籍,只要带字的东西全都找来。”
锦鲤点头:“没问题,那大师兄你等我,我很快回来!”
“好。”
七日后。
游离周身布满了书籍,这些皆是锦鲤从小师弟洞府寻来。
不止书籍,还有许多他认不得的破损符咒。
他离开那些时日里,小师弟似乎研究了许多,他一一对比,竟是找到一本夹杂着结界的书籍。
只不过结界已经淡去,想来早前是小师弟所为,游离打开翻阅,神色微僵,抬头看向床榻依旧昏睡不醒的人。
他拿出已经破损的符咒对比,皆是招魂邪术。
修魔、炼魔、血祭,缺一不可。
游离似是想起什么,夜间偷偷跑去冰室,才察觉原来各个角落早已布好与书中一致阵法,只差最后血祭。
他心情一言难尽,又觉苦涩万分,失魂落魄的重回峰中,再拿起手中的书本符咒只觉它们像是熊熊火焰灼烧着他的手,一路烧至心口,让他窒息难耐。
小师弟,果然是个傻子!
为什么总要对他撒谎,告诉他真相就那般困难吗?!
有泪从他眼角坠落,渐渐打湿了手中书页。
“师、兄......”
虚弱嘶哑的声音响起,游离猛然抬头看去,对上一双浑浊眼眸,他似是疼痛难忍眉心几乎拧在一起。
足足七日,薛霄言终于睁开了眼眸。
游离不敢犹豫,他慌忙起身来到身侧:“我在,我在。”
“我...在、哪?”
“峰上,师尊的峰上!”游离眼睛被泪水弥漫,他嗓音止不住的哽咽。
他也不想哭,不想被他看的如此狼狈,但止不住,他心里无休止窒息般的疼痛!
薛霄言想要为他擦拭眼泪,但他连最简单的抬手也做不到,身体几乎不属于他自己,可又有无尽的痛感在吞噬着他。
他看得出师兄在为他落泪,哪怕疼痛难忍,心里也觉甜蜜。
努力扯了扯唇角,嗓音虚弱沙哑:“不、哭。”
游离手背摸去眼泪,强忍下崩溃的情绪:“嗯,我不哭!”
薛霄言冲他轻轻一笑,又昏睡了过去。
“小师弟?薛霄言!”游离愣住,心中瞬间慌乱,吓得直喊他的名字,却是怎么也不敢轻易碰他。
守在门外的锦鲤听到动静进来,见他如此急忙上前查看。
好在人还是有呼吸的,他立马出声安慰,游离惊魂未定几乎被吓得痴傻。
“大师兄你已经好几日未曾合眼了,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锦鲤真怕大师兄把自己折腾傻了。
游离不肯:“我没关系,他醒来见到我心情会好一些。”
锦鲤见实在劝不动只能转身离去。
又是两个夜晚,游离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身旁是一股淡淡的冷香,他下意识的伸手抓去,手掌被覆上一股凉意。
游离惊喜的抬头看去,对上的却是另一双淡漠的眼眸,他面色微僵立马收回手跪坐起来。
“师尊。”
扶泽淡淡颔首,似是并未将方才举动放在心上。
“锦鲤说你多日不曾休息。”
“弟子无碍。”游离垂首,“小师弟身边不能离人。”
说罢他目光突然落到师尊书桌上的书本与符咒,每一样都极为眼熟,他神色微怔,有些慌乱的抬起头来。
“师尊,这些......”
“嗯,”扶泽依旧不为所动,“为师允的。”
游离愣住,兴许是这些时日确实没有休息好,脑子一时转不太动。
“为何?为何要给他?”
“你怪为师?”扶泽看他。
游离摇头:“不,不是...弟子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书皆是邪术啊。”
扶泽拍了拍他的脑袋,亦如他幼时那般,只是轻抚却是什么也没有多说。
“师尊?”
“去看看你师弟吧,也该醒了。”
游离虽觉困惑,闻言也没再多问,心里虽觉莫名怪异,但又实在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他起身作揖转身离去,恭敬道:“弟子告退。”
走了几步,游离忍不住回头看去,师尊也在看他,眸中依旧辨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