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行远让“乌眼青”和“傻大个”两人退下,对陈文茵笑道:“如公主殿下这般文武全才,着实令人敬佩。”
陈文茵“哼”了一声道:“不用给我戴高帽,我文比不过朝中的大学士,武比不过你身边的国师,没什么可令人敬佩的。”
耶律行远轻轻笑了两声,陈文茵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眉毛一挑问道:“你笑什么?”
耶律行远道:“只是惊叹啊,公主殿下志向远大,寻常高手都不放在眼里。”
陈文茵轻蔑地笑道:“嘿,你们国师武艺是不差,但要是跟我师父比起来,那可就差远了。”
耶律行远饶有兴味地笑了起来,他见过的最强高手也就是慧启了,那萧思君的大名他就算听过,难道便有机会见到?
他转过头来看着慧启,笑问:“公主说得可是真的?”
慧启合十行礼道:“公主殿下所言不错,十七年前老僧曾与萧掌门切磋过武艺,那时的萧掌门武艺已臻化境,小小年纪就和老僧斗了个不相上下。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怕萧掌门的武艺已更是登峰造极了。”
他说得谦卑,其实就是在说萧思君十七年前便没打过自己,更别说现在了。
陈文茵听了倒是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慧启和师父早就交过手了。按理说师父那等武痴,若是遇到过这样的高手应该会念念不忘才是,可他这么多年从未听师父提起过这个人。
耶律行远问道:“国师给朕讲讲,萧掌门的武艺到底有多厉害?”
慧启笑道:“陛下此行,是来跟公主请教学问的,至于萧掌门的神功如何了得,老僧以后多的是时间跟陛下详述。”
耶律行远点点头,冲陈文茵作个长揖,笑道:“公主请上座。”
陈文茵瞟了一眼那椅子:“你是皇帝,你去坐吧。”
耶律行远道:“公主讲授学问,那便是先生,先生上座是应该的。”
陈文茵笑一声道:“倒是讲规矩。”说罢大步往上座而去。
等她坐下了,耶律行远才坐到下首,慧启便站在他身边垂首而立。
陈文茵笑道:“国师年岁大了,不坐下吗?”
慧启笑道:“老僧身子骨还硬朗,无碍。”
耶律行远想了想道:“国师还是坐下吧。”
慧启听了呵呵一笑,拣了个板凳坐了下来。
陈文茵这才问耶律行远道:“你之前都学过《论语》了,学了多少?”
耶律行远道:“通读了一遍,也有先生讲解。”
陈文茵听了一愣,都有人给他讲了,他干嘛还要来听自己讲?于是问道:“先生讲得不清楚吗?”
耶律行远叹道:“很多问题,先生只说其一,未加深入,所以……”
陈文茵点了点头,莫说是他们那些异国他乡的先生们,就是中原的教书先生也多有不求甚解的。于是陈文茵笑道:“好,那你来说说看,哪里不明白?”
耶律行远点点头:“《论语》中孔子有言,‘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可既然已经言必信、行必果了,为何还是个小人呢?”
陈文茵想了一下,答道:“前朝朱子有言,‘小人,言其识量之浅狭也。此其本末皆无足观,然亦不害其为自守也,故圣人犹有取焉,下此则市井之人,不复可为士矣。’他的意思是说,即便是小人,只要言必信、行必果,那就还算有可取之处。”
耶律行远点点头道:“就是说,为人处世,最起码也要做到言必信、行必果吗?”
陈文茵道:“正是如此。”
其实这不就是朱熹的胡言乱语吗?此言本不是这个意思,陈文茵当然也是知道的,可她现在就想教坏了耶律行远才好,怎么可能告诉他圣人的本意?
哼哼,你就当个言必信、行必果的人去吧,最好成一块固执的臭石头才好。
耶律行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君臣之道又当如何?”
陈文茵道:“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如何回答的?”
耶律行远微一皱眉,答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陈文茵笑着点点头道:“不错,记得很牢固嘛。汉代大儒董仲舒曾解读此句,说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至朱子又引出三纲五常,便是说治国治家,都要立好规矩,分清尊卑才是。”
她看了一眼耶律行远,见这小皇帝仍旧一脸苦思的表情,便继续解释:“为君者应当立威,何为立威?便是违君命者立斩不赦,如此你的臣下才会被你的君威震慑,不敢怀有异心。”
耶律行远想了一下,道:“可唐太宗却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难道对下属不应该宽容以待吗?”
没想到这小东西懂得还不少。陈文茵道:“他说的的民众,民愚而朴,故而以仁心化之;官慧而诈,故而以权术御之。”
耶律行远想了很久,仍旧没明白其中的差别,问道:“可朕仍旧觉得,君臣之交贵在真心,为君者若不以诚相待,为臣者便必不能以忠相守。”
他说到这里,忽然转头看向慧启,问道:“国师觉得呢?”
慧启摇摇头道:“老僧方外之人,焉知治国之道?只是老僧记得《经律异相》中记有一个故事,说古时有一个叫萨和达的国王乐善好施,后来邻国侵略他,他不忍生灵涂炭,主动放弃了王位。”
耶律行远不解道:“就算乐善好施,又岂能将王位轻易让人?”
慧启继续道:“他视天下人的安乐胜于自己的生命。他放弃王位后遇到一个青年,这青年本就是来寻他请求帮助。他说今日我虽没了王位,可你拿了我的头颅回城,便能获得金银财宝,便能解你今日之难。”
陈文茵急问:“那青年便杀了他?”
慧启笑着摇摇头:“青年终究下不去手。他便让青年砍掉自己的耳朵鼻子带去,青年依旧不肯,最终他让青年绑住自己,押着自己回了城。”
耶律行远问道:“那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