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阿姐,要是我再大一些就好了,那我就能保护阿姐了!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小男孩昂着头睁着红彤彤的眼睛看着安檀音,满脸的懊恼,眼里还有一些难以察觉的疑惑。
在他的记忆里,阿姐很是珍惜这门亲事的,自从和那户人家吵了之后阿姐好几日都不曾打起精神。
而此时的阿姐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说话的语气全然不一样,但他却是感受到了温暖,甚至都不担心阿姐会不会不要自己和阿妹了。
“这件事阿姐能解决的,这段时间你在家里好好照顾阿妹就行了,等你长大了,你就好好保护阿姐。”
“保护!!阿姐!”怀里的小圆团子也挥着小拳头嚷着,口水从嘴角哗啦啦地往下流。
安檀音拿着帕子轻轻的擦拭这小圆团子嘴角的口水,有些好笑的戳了戳小丫头肉乎乎的小脸:“你倒是会起哄了!”
这个小妹才两岁,阿娘生下她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父亲去高昌跑商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大赚一笔然后就留在长安开间铺子陪在阿娘身边。
“阿姐,你想怎么做?”旁边的阿郎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安檀音很是了解小男孩当下的心情,年幼失去父母,而唯一的姐姐亲事又所托非人,小孩子大概心里很是担心阿姐丢下了他和妹妹吧。
思索了片刻安檀音微微皱了皱眉道:“我歇上一会去坊正家,阿爷留下的那件狐狸大氅怕是留不住了。”
“阿姐,你且拿去送与他,以后自己挣钱买上等的大氅!”阿郎虽是有些心疼那件阿爷还未来得及穿的大氅,但这比起阿姐,也就不重要了。
安檀音心里再次涌现出讶异的感觉,自己是真的没有丝毫初来乍到的生疏感,甚至对逝去的父母,以及眼前的两个孩子的感情都如此地真切。
这仿佛原本就是她生活的地方一样,她不禁微微地眯了眯眼,或许这一切就是上天注定的,她在视频里学习的那些知识和手工,就是为了这一日的到来了。
“阿姐?”阿郎见自己阿姐发起呆来,有些惶恐不安地小声喊了一下。
“嗯嗯,那等阿姐处理完这件事情之后,就带着阿郎一起赚很多铜板,好让阿爷和阿娘在天上看着也高兴。”
安檀音虽是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但却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看着阿郎本就已经很是不安了,便也就没有表现出来。
和小兄妹俩聊了会儿日常之后,叮嘱好阿郎在家好好地看着阿妹,自己就回父母生前的屋子里去拿着那件挂在衣柜里崭新的大氅。
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圆形的白玉玉佩,这是当年两家订亲的信物,最后还有些不放心地拿起了阿爷的横刀。
把横刀放在袄子里面,瞬间就感觉到了冰冷,安檀音就这样走出了自家的小院子,在邻居大婶伸着脑袋的窥视中,很坚定地走向了坊正家。
坊正是这个坊的管理者,安檀音庆幸的是两家虽是交换了信物,但却是没有签订婚书,这只要对方家里松口便就可以自主解除婚约。
坊正家在永和坊的东边,倒是离安家不算太远,只是因为前几日下过雨的缘故,泥土路上还有些泥泞,安檀音踮着脚在路边慢吞吞地走着。
路上有来来往往的人群,有骑马呼啸而过留下几滴泥印的,也有如安檀音这般踩在泥泞里的。
到了坊正家宅子门口,见小童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安檀音便微微俯身行礼道:“儿永和坊东南隅二曲安家大娘子,有事拜见坊正。”
说罢便就塞了一把铜板在小童手里,小童把手放到自己的衣兜里,咧嘴粲然一笑:“主家这会儿有要客上门,正在款待中,女郎若是不着急就随小子来,先于侧屋歇息会儿,待客走了主家便就有时间。”
安檀音微微颔首,作为永乐坊的管理者时常有一些大人物上门也是正常的情况。
随着小童进入坊正家的宅子,转过影壁之后便就到了垂花门边,此时院子里却是传来了爽朗的笑声。
安檀音随在小童身后,听到声响之后一起往后退了几步,院子内一位须臾老者正哈哈大笑,但眼神以及形态却是对他身边的年轻男子极为敬重。
安檀音微微歪着头,视线里的年轻男子一身紫色暗花花纹圆领长袍,幞头下眉眼修长疏朗,眼帘微低,鼻梁如刀刻般的高挺,浅淡薄唇微抿,脸上每一处轮廓的线条都散发着冷峻的锋利寒意。
大抵是感觉到了有道目光在看着自己,微微抬头朝着前方看了过去。
在宴佑琛看向垂花门的时候,安檀音直直地对上了那道冷冽的视线,小童很是着急的在旁边轻轻地扯了一下她的袄子,她连忙微微俯身行礼。
直到宴佑琛的视线离开这里,安檀音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宴佑琛重新看向了坊正,心里却是对刚才垂花门边那位有些似胡人样貌的小姑娘审视自己的视线感到有些讶然。
他招受过长安城年轻女子的各种视线,但如此这般的审视,即便是面对宫里的公主,也不曾有过的。
如此恭敬的姿态之下却是凌冽的审视,倒是一个十分矛盾又骄傲的人。
安檀音知道本朝规定四品才可穿紫袍,此人如此年纪就能爬上高位,这等长安城的天之骄子,不是自己可以招惹的,于是脑袋就越发地低了。
直到坊正把宴佑琛送出门去,安檀音才同小童继续往侧屋走,想着坊正似乎心情很是不错,安檀音感觉自己或许是真的运气好。
宴佑琛出了门之后牵着马绳的手却是顿了顿,回头看向了坊正的宅子,垂花门前已经没有人了,宴佑琛翻身上马,微拉缰绳,马儿长啸疾奔而去。
安檀音说明来意之后坊正便就附和了几声,她其实也不是要坊正替自己做主,此番目的不过是想着若是事情真的闹大了,到时候坊正说句公道话罢了。
毕竟接下来自己和弟弟妹妹还是要在永和坊生活,还是需要早早和坊正打理好关系,毕竟如今安家一个男丁也没有。
坊正大概是真的心情好,甚至是还出言安慰了安檀音几句,其实安家这般情况他也早有耳闻,也预料到她会上门,但只不过没想到这姑娘上门寻求的不是帮助,而是提到了自己的亲事。
安檀音退亲的缘由是父母相继去世,她要在家为父母守孝并且抚养幼弟幼妹,父三年,母三年,坊正看着眼前的姑娘也有些怜惜地叹了一口气。
即便是铁石心肠,听到这孩子还要为父母守六年孝都被触动,而六年之后安檀音已经是老姑娘了,到时候是不是还能嫁给如意郎君真的不好说了。
坊正想到她家里的幼弟幼妹,也能理解她的选择,只是想着在必要的时候还是要拉这孩子一把。
但安檀音却是在这时候开始就把嫁人的这条路堵死了,她即便是良民,但她终究有胡人血统,以她如今的家世和样貌,要想嫁一个合适的人为正室,何其艰难?
会有人惦记她家的钱,也会有人惦记她的样貌,为财为色终究都不是为她。安檀音不想让自己落到如此境地,索性就打消了所有人的念头。
她在这里说出的话,很快那位小童就会传出去,这样即便再有人打她的主意,也是要想想这些话了。
见坊正收下自己带来的狐狸毛大氅之后,安檀音就告别坊正,挺直腰背往西南隅的陈家走去,这就是那户跟原主有婚约的人家。
安檀音捏了捏袄子里的横刀,只要摆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姿态,对于陈家她有什么可畏惧的?
况且她手里也还有陈家二郎的把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