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安家的时候,一推开院子门就看到堂屋里伸出来两个小脑袋。
“阿姐!你还好吧!”小男孩也顾不上妹妹了,直接从堂屋里冲了出来,拉着安檀音仔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起来。
“没事,亲事我已经退了。”安檀音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很是轻松的道。
“那,那陈家没有为难阿姐吗?可有让家里赔铜板?”小男孩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追问了起来。
安檀音抬脚往堂屋走,嘴上安慰道:“没有,以后这件事情啊,咱们就不提了,好不好?”
小男孩眼睛亮晶晶地点了点小脑袋,安檀音觉得他若是有尾巴啊,这会儿肯定是摇了起来。
回到堂屋里之后,姐弟妹三人围着一个粗陶的小火炉坐了下来,火炉上有个小泥壶正咕噜地冒着水气。
“阿姐可要喝水?我温着热水呢!”小男孩很是殷勤地拿着一个粗陶深腹杯就开始倒起热水来,完了就往安檀音手边塞。
安檀音看着情景心里又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太没有安全感了。
想着便把横刀拿了出来道:“这是阿爷留下的横刀,阿姐把它交给你了,以后你就像阿爷一样,是咱们家的男子汉了!”
说罢就把横刀递了过去,小男孩迟钝了一下才伸出双手接过横刀,低着脑袋,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横刀的刀套上。
安檀音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转而继续说:“不止止是这个横刀,家里那只骆驼以后也归你养,这也是阿爷的,阿爷留下来的这两个东西,都交给你了。”
“好,我定是好好照顾驼崽!”小男孩哽咽着道。
旁边的小圆团子有些着急地伸手拽着安檀音的胳膊,嘴里还嚷着:“要!要!”
安檀音把小姑娘抱到自己怀里,捏着她肉嘟嘟的小脸蛋:“你倒是个机灵的,这么小就知道给自己扒拉东西,你的东西阿姐给你留着呢!”
“阿姐后面有什么打算吗?”小男孩把横刀放回自己寝屋之后重新坐在蒲团上问了起来。
安檀音微微颔首:“嗯,自然是有打算的,咱们家院子虽是不大,但足够咱们姐弟妹仨生活了,等天气暖和一些要把菜地里打理一些,院子里的空地种上一些果树。”
小男孩有些不解地歪着脑袋问:“阿姐,咱们是要卖果子吗?”
安檀音张了张嘴,然后忽而顿住了,转而望着小男孩问:“阿郎,阿爷给你取名安槐序,以后阿姐叫你阿序好不好?”
“好!那阿姐便就唤我阿序好了,那阿妹呢?”阿序瞅着阿姐怀里圆嘟嘟的小妹妹有些关心地问。
“阿妹和阿姐的名字都是阿娘取的,阿妹叫安元一,我们唤阿妹小字吧可好?”安檀音询问道。
安槐序生于四月,四月的雅称是槐序,所以安父便就给儿子取名槐序,而安母信佛,两个女儿的名字便就都找寺院里的和尚取的。
而安檀音的小字是阿稚,而小妹妹的小字是阿瑶,只不过如今再也没有他人唤她们姐妹俩的小字了。
阿序心里是有些欢喜的,毕竟整个坊里叫阿郎的孩子就太多了,但叫阿序的或许只有他一个,可马上他就又想到了之前自己的问题。
于是再次地问:“那阿姐我们种果树是要卖果子吗?”
安檀音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们酿酒吧,西市里各种酒都极其好卖。”
阿序微微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阿姊问:“可是阿姊,我们不会啊!”
“你忘了啊,咱们阿爷是会酿酒的,阿姐虽是也不会,但咱们可以先试试,实在不行,就再卖果子。”安檀音很有耐心地解释了起来。
安父的确是会酿酒的,只不过技术一般般,时常也就自家里喝,若是放在市场上卖,那便也是无人问津的,但这个说法显然是说服了阿序。
“约着还有半个来月天才会暖和起来,那这半个月咱们做什么呢?”阿序听到阿姐对于未来生活是有详细的计划,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说话的语气都活泼了起来。
安檀音想了想很是轻声的道:“这几日你帮着阿姐好好照顾阿瑶,阿姐把家里重新收拾一下,回头我搬去阿爷阿娘的寝屋,你搬去阿姐的寝屋,再就是咱们家需要打一口水井,地窖也是要扩大一些。”
“好,那咱们家钱可还够?”阿序有些不放心地问。
安檀音顿了顿,转头有些欣慰的看着阿序,这孩子听到了自己要酿酒也没有阻止,这会儿还担心钱不够,真真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完全没有同龄孩子的毛躁和调皮,似乎是小小年纪就要准备担起家里的重任了一样。
的确在阿序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即便自己才九岁,但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了,他是要保护好阿姐和阿瑶的!
阿姐要酿酒那就酿酒好了,若是失败了,再过上一两年他就去西市去讨个活计做,一个月也是能挣几个铜板回来的。
安檀音歇了许久才定定的看着阿序道:“家里还有钱,阿爷最后一趟去高昌,虽是没能活着回来,但那几位一同跑商的叔叔却是把阿爷的东西和骆驼都带回来了,所以你暂且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可安檀音没说的是,其实安家父母还存有一些钱,家里这些钱加起来是足够养他们姐弟妹们好些年的,这大概也是陈家打安家主意的原因了。
好在他们住在长安城,相比其他地方这里相对安全许多,想到了这里安檀音觉得自己又忘记了一件事情。
永和坊算是一个大的坊了,除了管事的坊正之外,还有约莫三十人的武侯捕,日夜在坊内巡逻维护坊内的治安。
而这些人对于安檀音而言就有些重要了,想着便就对身边的阿序说:“阿序,明日午时西市开市你便就去买些浊酒送去武侯捕那边。”
说完仔细算了算,“买两斗吧,大概是六百多文钱,全部送去武侯捕那边,就说他们平日里辛苦了,请他们吃酒,你大概拎不动这么多,可以让店家给你送过去,或者是你跑两趟。”
说完看了看阿序的小身板,细胳膊细腿的,两斗浊酒大概有八斤,这孩子怕是拎不动。
哪知小少年挥了挥拳头:“我力气大着呢,上次两斗的粟米我都搬得懂!”
“傻小子,还有酒坛子的重量,你喊上莫家五郎一起,回头阿姐做胡饼给你们吃。”安檀音笑着点了点阿序的脑袋。
莫五郎家住在永和坊东南隅一曲里,和阿序是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安父生前就是带着莫家阿叔一起跑商的,这才过完年莫家阿叔就又出门跑商了。
莫家阿婶虽是泼辣,但和安母关系却也相处得不错,两家时常你来我往的,即便是安家两口子去世了,但莫家阿婶时不时地也要过来看看。
但她也不好对安家过于殷勤,怕别人说她别有他想,毕竟安家肯定还有钱坊里的人都是知道的。
安檀音想着还是要跟莫家搞好关系,毕竟距离也不远,况且莫家儿子多,即便莫家阿叔出门跑商,别家也不敢招惹莫家。
正想着这些,就看到阿序又低下了自己的小脑袋,于是就有些不解地问:“怎么了这是?”
“我,我和莫五郎吵架了。”阿序有些结结巴巴地说,脸还微微地发红。
原来是小兄弟俩闹矛盾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安檀音就接着说:“没事,吵架了也还可以和好啊,你找他帮忙,然后请他吃胡饼,这不就和好了吗?”
“可,可不想跟他和好!”
看着小少年欲言又止的样子,安檀音大概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了。
“是因为阿姐吗?”
“嗯。”小少年很是不好意思地低着脑袋,两只手搅巴搅巴地玩着手指。
莫家五郎其实还真的是被莫家婶子授意和阿序说那些事情的,大致的意思就是可千万不能让安家大娘子带着安家嫁去陈家,不然这以后日子啊,都不知道要过成啥样!
这话大人不好说的,但孩子行啊,所以经过莫五郎的各种渲染之后,成功地惹怒了阿序,两个小少年就呼啦啦地在泥坑里打了一架,都已经绝交两天了。
安檀音在心里猜了一个大概之后轻声道:“阿姐若是真的按照陈家所说的,带着整个安家嫁过去,那就是真的愚蠢至极,所以莫五郎或许说得不好听,但也没有错啊,何况阿姐亲事已经退了,你难道不该去跟莫五郎说说吗?他肯定想不到阿姐会退亲哦。”
阿序听到自家阿姐这么说,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小少年又激动了起来重新捏了捏小拳头。
安檀音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地就想笑,虽然很懂事,但终究还是个孩子,只可惜阿序生在商贾之家,是不能参加科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