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阙不知何时飞到了我身边,颇为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这小子总是对自己的实力有误解,这时候他该担心他自己好吧。突地一股压力覆来,我心里一凉,转眼看向盛其煌,刹那对视,他移开了视线。
凤凰的身影不断缩小,于虚无之境的尽头化作一个微末的点,直至消失不见。
归虽寿举着两把长杆玄铁震山锤,遥遥问我:“怎么回事?”
凤凰初醒,尚不知自己在幻阵中,刚被打死一次,定不会等着挨揍,肯定会逃。不过也不打紧,待它明白找不到出口时,自然会回头找我们这些人。
“等着吧。”
“哼!”对我这个答案,他显然不满意。
时光罅隙,时光已没有了意义。也许须臾,也许日夜,凤凰突兀而至,性烈如火,尤其它经过休息力量恢复了许多。鬼王鬼君与之缠斗,一时竟不能稳占上风。这不免让我些许担忧,我可从没想过单靠自己制服凤凰。
星阙想上前帮忙,他虽没什么实力,但不得不说一直很仗义。我拉住了他,有过上次被他挣脱的经验,这一次我拉得格外用力,他拍了拍我的手背,神色间多是安慰。看来他不但对自己的实力有误解,对我的也是。
那争斗之处炸开一团火花,眼前骤亮,一时寻不到人影。我眯起双眼,聚神观望,只见凤凰张扬着一身怒火,气势汹汹朝我的方向袭来。我正正对着它的双眼,一只像烈日炙烤了肉身,一只像黑夜沉沦了灵魂。
我定定望着它黑色的那只眼,陷入了沉思。
“闪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被星阙拉着往旁边躲避。
凤凰飞速,眨眼将至,星阙突然停下,站在了我的跟前,汇聚全部力量化作盾牌,替我俩抵挡了凤凰的攻击。然而,他的力量在凤凰面前太过弱小,凝结的盾牌顷刻碎裂,他的身体被气焰撞开,撞到了我,带着我不住地后退。我的护体法阵包裹着他暂时躲过了攻击,可结界边缘开始出现了裂缝。我看见蒙枭在画符,也看见盛其煌赶来,可是都来不及了。
我从后抱住了星阙,右手摆出了攻击的姿势,身体深处沉睡的力量随之转醒,躁动着呼啸着奔涌而出,冲破掌心的封印,直向凤凰,化为奋力一击。
那处的火花刚刚散开,这里又炸出一团,冲击产生刺眼的光和巨大声响,瞬间让我看不见也听不得。混沌中,我的护体法阵彻底碎裂,残余的冲力击荡着我的身体,让我浑身剧痛,精疲力尽。我松开了星阙,任由自己随气流而动,如同我曾梦到过的一般,仰望着天空,止不住坠落。
渐渐地,我听到一些声音,是风声从我耳畔掠过,是有人喊着“星阙”,我睁开眼,恍惚中,似乎是盛其煌追了下来,抓住了与我一道落下的他,而我……很奇怪地,心安了。
盛其煌将星阙推给随后而来的那人,我看不清那人是谁,我只能看见盛其煌越来越清晰的脸慢慢出现在我的眼前,他朝我伸出手,修长的五指就在我触手可及之处。
他是来救我了?
我的目光从他的手来到他的眼,他一如既往幽深的眼眸中有一丝颤动,也对,我要死了,他们几个就走不出幻阵了。我伸出手去,很快感受到了指尖的力道,以及腰间的力道。
他抱着我带我上升,在这个清冷的怀中,在他不断传给我的法力下,身体的疼痛也就不那么明显了,只剩下昏昏欲睡。可我不能睡啊,我抓住他胸口的衣襟,用了很大力气,大到让他感觉到异常,低头来看我,我的手从他的衣襟挽上他的脖子,好让他的耳朵更靠近我一点。
“眼睛,”我虚弱地对他说,“没有凤凰石的那只眼睛……”是它的弱点。
他将我交给蒙枭,轻轻拍了下我的手臂,果然安抚人的事情要由强者来做才会让被安抚的人信服。他对我微微笑了一下,我便知他已意会了我未尽之言。他转开身,顿时戾气暴涨,如鬼影般飞向了凤凰。
我已恢复了一点力气,自己坐直了身子,扭头看去,星阙的伤势比我严重得多,此刻仍昏迷不醒。
“他怎样了?”
蒙枭皱着眉摇了摇头,声音满含责怪:“如果早知娄山主会仙术,他也不会做以卵投石的蠢事。”
我不做辩解,心情异常复杂,我没忘记凤凰攻来时他毅然决然的背影,哪怕短短一瞬,也是他世界里的最长。这傻小子,我只是冒死,你可千万别死了啊。
“他的雪玉在你那?”蒙枭突然问我。
我闻言取出,见他伸手便递去,他将白玉重新带回星阙的脖颈。“此物是门主从海怪嘴里抢下的,由我施过密法,于娄山主不过锦上添花,于星阙却有续命之用。”
“如此,还给他便是。”
凤凰哀嚎之声传来,我看去,它的左眼也就是黑色的那只眼睛,插着一根法力凝结的冰棱,另一端还牢牢握在盛其煌的手中。他就这样握着冰棱,以猎人之姿取下了右眼的凤凰石,然后松开了钳制,朝着这走来,徒留凤凰痛苦挣扎的身影在他身后缓缓下沉。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瞬,确定我无性命之忧后便看向了星阙。我听到蒙枭说:“他等不到雷击之刑了。”
“什么意思?”他的声线好像被压抑住了似的,有一丝不那么平稳。
“星阙受伤太重,我用法力护住了他的命脉,可——”蒙枭顿了一顿,“没有凤凰石,他可能连现在这关都挺不过去。”
原来他竟伤到不得不用凤凰石育养元神的地步了。我问:“若现在就用了凤凰石,那雷刑之时可会受影响?”
蒙枭没有回答我,越发沉默地垂下了双眼。他不清楚,谁也不清楚,凤凰石究竟蕴了多少上古法力?温养了元神之后还能剩下多少?是否足够承接天雷之刑?如果不能,那今日所努力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屠麟猛地推了我一把,使我趔趄几步,倒在了盛其煌身上。他扶住我的肩,喊了声住手。
“如何?”
“没事。”
屠麟倒是没真正用力,只是发泄他的愤怒罢了。若不是为我,星阙不至于此。
盛其煌皱起眉头,担忧的视线落在了星阙身上,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疼爱这个外甥,比起我对孟熠,逾千越万。只见他催动了凤凰石,将上古之力悉数融入星阙体内,昏迷的人眨了眨眼,很快苏醒过来,未见一点重伤初愈之症。
凤凰石之力果然神奇,若完整用于雷击之刑,定能保他安然渡劫,而如今……
他眼中迷蒙尚未散尽,喃喃地喊了声“舅舅”,视线转向我时有一瞬的错愕,他问我:“你伤得很重吗?”
我拂开他情急之下抓住我的手,心里颇不是滋味。“我好得很。”
“可我——”
“先出去。”盛其煌突然往前一步,不着痕迹地阻断了星阙上前的动作,还握住了我的手。
做什么握我的手!我想收回,可我的手就跟废了一样,一点知觉都没了,哦不,也不是一点知觉都没有,怪难受的。
他见我怔愣,皱了皱眉:“趁凤凰没有死透,还不赶紧封印了它?”
“啊?哦哦。”
我反应过来,立时站直身体,摆正心态,一本正经凝结法阵。咒语念完,符阵画好,周遭之景褪去,我们又回到了矿洞之内。浮雕还是那个浮雕,但凤凰已不是那头凤凰了。我罕见地泛起了怜悯,它可要这样子继续再活上个几千几万年,甚至更久,又瞎又丑。
我取下口珠,交给蒙枭。“你拿回去探究一下,能否弥补凤凰石的不足。”
他满含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面色凝重地道了声“多谢”,这一声是礼,未见得有几分心意,毕竟立场不同,我也不曾期待与他们真心相交。
至此,我能做的都做了。目送他们离开,从此两不相欠。
我看着盛其煌,及时喊了一声。他停止瞬行术,疑惑地望着我。他不动,那只好我动了,我挣开他的手,道了声“有缘再见”。
似乎是忘了,从幻阵出来后,他仍没有松开我,若施展瞬行术,也就要把我一起带回兰烬山了。
“治了伤,再送你回来。”盛其煌说。
我有一瞬的错愕。开玩笑呢!我有钱有权有地位,用得着让他给我治伤?我委婉地拒绝:“我无大碍,睡一觉便能好。”想了一想,我的确受了伤,无法瞬行,便准备拒绝一半,去兰烬山当然是不可能的。
“我累了,还是送我回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