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阙无比诧异看过来:“走?去哪?”
“出城。”
“不是说巫离阵无法破解?”
“对。”
“那你这是——”
“阵眼在城主府,我去将它关了。”
他怔了一下:“然后呢?你会怎样?”
“我说过了,我的家族是享誉千年的仙门,纵使我的父亲对我失望、将我流放,但也绝不会任我死在这里。”我迎向他担忧的目光,又挪向微弱烛火,“左不过换一张脸,去下一个放逐地,应该会失去更多自由,以后大概是见不到了。”
星阙腾地站起,慌张道:“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吗?”
我尚不知这种被流放的日子何时到头,又怎敢轻言要求别人的等待?我默了默问他:“你一直等的那个人,后来出现了吗?”
闻言,他沉默了下去。
“那就不要再等另一个没有归期的人了。”
“把你的簪子借我。”我指了指他头上的碧玉簪,他犹豫了下。于是我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就留意过这根簪子,华服之下略显质朴,免不了有些特殊含义,便想作罢,四处看看还有什么能替代。
他却已将木簪递到我的手里。金束发冠中一丝不乱,而他的话却乱了人心。“说好了,这是借。”
我叹气:“何必……”
何必重情,何苦自伤心。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他说。
“那个你还没等到的人,他不是你的朋友吗?”即便想做他师父,不也可以亦师亦友么。
“我原是把她当做朋友的,她却一心想着做我舅母……”星阙努了努嘴,不情愿道。
“……”感情之前误会大了。不过……他的舅母,岂不就是盛其煌的……那还真是不能和她做朋友了。
与众不同之人,必以敬畏之心待之。
我在齐云客栈时无心打理自己,重要的是没钱,穿戴都是华书旧物,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如今我重新挽起垂腰长发,虽不致混淆男女,但乍一看气质确实变了许多,可谓判若两人。我顶着这样的装束,堂而皇之走出客栈,一路去到城主府,规矩敲门报上了名号。
“故人求见,盲城瞎子。”
少年时我在这里住过一阵,地形还记着七八,厅内布局虽非从前貌,但这紫檀木香却数十年如一日。樊柏尧也非少年模样了,一袭缕紫线云边暗色锦衣沉淀了岁月,他老得比我快,我就放心了。
至少,修行上他落我一筹。不得已时,我还能和他打上一架。
他盯着我的脸瞧了半天,一直没有开口,我耐不住,先喊了他。“瘸子。”
“瞎子,真的是你?”被人叫瘸子,他看上去居然挺开心的。
“是我。”我求人时候少,不懂寒暄精髓,而且互相瞎子瘸子叫的人应该也没什么值得寒暄的,索性便开门见山了。“你去把巫离阵关了。”
他默了一瞬,随即苦笑起来:“竟然是你。”
我一听不妙,暗暗画符。
“恐怕不行。”他果然拒绝了我,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抱歉。”
“用不着,”我迅速将符甩到他身上,拉着他直接瞬行至巫离阵阵眼处,抓着他的手按到了机关上。此阵内外皆不可破,唯有以机关启合,而且它还认主。一气呵成,我才把话说完,“我把这句还给你。”
此时他看我的眼神特别奇怪,但我看不懂啊,以前我与他也不是那么默契的人。
“瘸子,这次算我欠你的,以后有机会我再还你。”
“不用。”他无视我的歉意,一瞬间仿佛让我回到当初与他相看两厌的时候,然而他下一句话又将拉了回来。“我也将这句还你,现在。”
巫离阵没有息止。
我心头一铮,顺着他的视线回身看去,我那面目可憎的二姐已悄然等在了那里。
我早该想到,能统辖第一仙门的会城城主岂会被鬼蜮伎俩迷惑,而能让他默许甚至配合以护城大阵作饵之人,定在仙门处尊居显。
我也该想到,这世上能于法阵一项为难我之人寥寥无几,除了赫海巫族,还有我那尤以幻阵得名的家族。
我更该想到,申传嗣背后更为高明的手,伸向的绝不仅仅是申绫君于五洲赛的一次胜负……二姐双手负于身后,一副比我更嚣张的模样,我便明了自己才是这一切的目标。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想象不出小妹这弃德背恩的忤逆性子,能为了孟家那不相干的小子做到这份上。可惜了你一副玲珑心窍,到底还是中了计,也不枉费我多日筹谋。”
我哼道:“私以为,中计与否,是由胜者说的。”
“莫不是到了这个时候,小妹还以为自己能赢吧?”
她深不以为然,嗤笑我的不自量力,显然还有后手。毕竟只她二人是困不住我的,何况回想起樊柏尧此前的错愕和欲言又止,他也不一定就站她那边。
“不然呢?你吗?”我继续刺激,“囚禁孟熠的那个阵法是你教给申传嗣的吧?父亲若知道你将自家绝学教与外人会作何感想?他知道孟熠差点死在他教给你的阵法里吗?做尽了他厌恶的事该不会以为不用承担后果吧?你是期待他能容许你玷污他的声誉还是成为他又一个罪垢啊?我天真的二姐。”
“是有些麻烦,不过父亲要是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肃清你身侧妖魔,我想他也就没有多余的精力来追究我的过失了。所以啊,小妹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你与魔修私通,已是犯了父亲大忌,他念在血脉亲情饶恕过你一次,可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她一张脸冷若冰霜,双眼透着比冰霜更为刺骨的寒冷,“出来吧。”
闻言,我心头一紧,朝边上看去,那一头缓缓走出两个熟人,小崽子和星阙。可却是陌生的画面,小崽子拿着剑,我从未见他拿过剑,而这把剑正横在星阙的颈间。
一股愤怒从心底冒出,我无比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就忘了,这个我父亲的弟子,就算另有打算与我合作,他也从来就不是我的人。
可问题是——
我不解地嫌弃地看向星阙:“你怎么会被他抓住?”
星阙对我翻了个白眼:“原来不是我一个人看走了眼。”
想他跨境初成,即便不妨,也不该这般束手无策……我从旁谛视良久,一时间只觉着他那张显出几分乖巧的娃娃脸上渗出了丝丝寒气……奉父亲之命监管我之人,何以是泛泛之辈?
“原来你在这个年纪就跨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