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有治安之责,他审我,合乎法理,但要公开,还在百家仙门跟前,这不就是公然打父亲的脸吗?
二姐深知父亲死要面子的脾性,自然不肯,只一时没听出樊柏尧的话外义,以为他不信,忙不迭地交代了家丑。
“她千真万确私通魔修,入了魔道——”
我气结,私心里为父亲对她越来越多的重视感到不值。要知“私通”一词多有歧义,既有私下勾结之义,也可指男女通奸。你说你为了害我连家丑都不惜交待了,好歹用词上精准些,别教外人从一句听出两个意思,不明原由的还以为有两笔家丑呢。
可幸的是,樊柏尧当知晓我的眼光,我断然不会对星阙这般绵弱的魔修生出哪怕一丝的情义来。
“她入魔道,是违逆正统,而你以大义谋私利,实则公器私用,彻底失了修行者的气节。”
听见他的驳斥,吾心甚悦,正欲给他一个嘉许的眼神,却不知他哪根筋搭错了,劈头盖脸连带着将我也骂了一通。
“你们一个两个都说出自名门,但在败坏家风一事上却也不相上下。这些事不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倒想着来我城中丢人现眼。”
当年便是如此,他嘴毒起来能将我气得牙疼,如此二姐一番绿色脸孔,还是轻的了。
说罢,他施法停止了巫离阵,端出一副极疏离的神态,逐客之意显而易见。“本主公务繁忙,就不陪二位丢人了。”
这樊柏尧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他是真不明白,还是顺势在帮我?可他已经不再看我们几个了,背过身去活像避瘟神。
而二姐恼羞成怒,一双红枣般的大眼死锁住我,生怕我趁机逃走一样。她却不知,其实我根本不想出去,只是想诓樊柏尧把法阵关了,好让阵外的盛其煌进来。我这法力回来得有点慢,以一敌二略有些力不从心。
我再去看星阙,只见他仍在怔怔出神。我抬手将碧玉簪取下插回他头顶发中,落下的手忍不住拍了拍他还有些惊动的脸庞。“还给你了啊。”
谁知手腕倏然一紧,星阙一声不吭将我拉进了怀中,我怒从心起,反手一掌便要打在他背上。
“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在颤。
我愣住,收了掌势。我从他的肩膀看去,盛其煌已然到了。
盛其煌大体是个好说话的人,但只要碰上他外甥,就得另说。果然,他黑眸微沉,一记法术毫不迟疑打了过来。我惊惶失措下一把将星阙推开,致使他一个趔趄没站稳,可怜兮兮地望向我。
而那道法术,如一阵轻风穿过我,重重打在了从后偷袭我的二姐身上。
场面颇为尴尬……我是要先向盛其煌解释为什么抱他外甥,还是先给星阙一个推开他的理由?
“舅舅,舅舅,你看!”星阙迫不及待地指着我这儿的方向。
感情方才被吓傻了,一见到能给他撑腰的就昂了首挺起胸,这副欺软怕硬的神态教我一阵嫌弃,和小时候那些打不过我就回家找父母哭诉的小霸王们有何两样。
也不知盛其煌说了什么,星阙很快安静了,只睁着一双欲说还休的眼睛望向我,而盛其煌,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我远远接到他略显凝重的眼神,一时竟有点心虚。
我心中计较了一番,瞪向星阙,分明我方才还拼死救他来着,他这么不分场合乱指我做什么,不知道会让人误会吗。我默默往边上移了移,让盛其煌看清我身后其他人,再往他那靠了靠,意思是我和身后那些人不是一波的。
“居然不止一个,还真是小瞧你了。”二姐含恨不甘的声音从后传来。“樊城主,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出手吗?”
我尚未回头,便能看见盛其煌眉头紧蹙,手掌一挥,法力凝结成了利刃。他应不会杀我,但这副样子,怕是其他人就没我这好运气了。
当下,我立即转身对樊柏尧说:“你走吧。”
星阙噔噔走过来,不满道:“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慢慢来,先解决这两个。”刚还是个死人,让打不打让走不走的,现又像活过来了一样,盛其煌一出现,他就换了一副跃跃欲试要开打的架势。我白了他一眼,虚伪地笑,“你舅舅养你到大很辛苦,咱能不让他动手就别麻烦他,好吗?”
“听你的。”他目光中尽是温和,笑得也甚为可爱,如此温情脉脉与我说话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我目瞪口呆,一时竟忘了反应,等回神之际,却又发现似乎没有再出手的必要了。
受了盛其煌那一掌,二姐几乎没了再战的能力,场上只有星阙与小崽子打得火热,都在跨境之初,但小崽子刚被我回归本体的法力震伤,落了下风。
樊柏尧并没有走,只是退到了一旁,趁这个空隙,我不着痕迹了扫了他一眼。他淡定回望,不为所动。我想可能是我表达得过于含蓄,他没会意,于是我便将眼神往左边的盛其煌那一瞟,他这个傻子竟然学着我的小动作往右瞟了一眼。
我突地感觉背上一寒,整副脊骨像被施法定住,一种难以言状的压迫感兜头罩了下来。
不久,星阙得胜,架着一把玄色宝剑逼得小崽子跪伏在了地上,问我:“你要怎么处置他?”
莫名其妙,盛其煌在场,你问我做什么。我立刻推开这烫手山芋:“这要看你舅舅的意思。”
他依言看了一眼盛其煌,很快对我说:“他看你的意思。”
我甚是愕然,鼓足勇气扭头看去,他没否认,想来是不愿暴露身份。我刚才一直没喊他“盛门主”果然是对的。
可怎么处置仇恨我和背叛我的人呢,我一时还想不出来,只在心里掂量了一番,若他们死了,于我有何影响。大抵是,父亲对我更加失望,后悔当初没下杀手一了百了,华书泉下有知,如何心无挂碍往生十方净土。
我将小崽子脱手的剑捡起,放回到他手中。“人浮沉于世,总有不得已时,尤其我等修行客。不过,一句为难太无力了。也许你有苦衷,但我并不关心,我只会记住你最后做了何种决定。”
他兀自垂眸不语,强自按捺满腹心事。
我又站起,遥遥对着二姐:“他手下的人没一个杀得了我,真要我死,就该亲自来。”
“你不配!”二姐怒道。
我背过身,对星阙说:“按樊城主说的,把他们丢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