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霍师兄屈居第二,我为他不值。”他叹道,打断了我酝酿的情绪。
我想了下回:“比赛期间,你等出赛弟子本就该更爱惜自己的身体才对,而他明知有危险还是如此做了,只能说在他心中有些事远比比赛重要,也许你为他不值的事情到他那里反而不值一提。”
“的确,霍师兄风恬月朗、含霜履雪,不会在意这些虚名。”突然他语气一转,义愤填膺道,“可我一听到外面那些人说三昭岛江河日下、第一仙门易主什么的,我就特别生气。”
“这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比赛就只是比赛,上升不到门派。就算陆显胜了霍有清,六合门也撼动不了三昭岛的地位。”
“我知道生气没用,但我就是不想看他赢了霍师兄,你可知今日赛场上,他见到霍师兄都是拿鼻子说话的,太气人了。”
我想说,六合门自诩元洲第一仙门,门中弟子个个怙才骄物,视人犹芥,也不是因为赢了霍有清才这样。
他又是一阵叹气:“要不是我,霍师兄也不用受他的气,偏偏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是去救他侄子的,又不是为了你……可他侄子为什么会在那的,还不是因为我……我也叹了口气,私心里,他输给陆显这结果,我也不愿看见。
“你也不是什么都不能为他做。”我心念一动,遏制不住,抬头看他,“可问题是,你能为他做到哪一步?”
“什么啊?”
“五洲赛按获胜次数排名,若次数一样,则加试一场。”
“目前陆显全胜,最后一场他对战同门师兄郑云,肯定也是赢了。”
“少了一场。”
他仔细想了一番,道:“没有啊。”
“与你的那一场。”
孟熠眼中闪过几许诧异之色:“按赛事规则,迟到缺席皆算弃赛,算输。再者,就算我与他打,也肯定打不过。”
我恨铁不成钢道:“只问你想不想,没问你能不能。”
“想。”他干脆答道,仿佛从我话音中发现了希望,喜悦浮于眉间。
“你的情况特殊,非你意愿弃赛,若陆显主动提出与你一战,也就顺理成章了。”
“他那般傲慢,眼里肯定没我。”
“傲慢的人才好对付。若是有人质疑他的第一,他还坐得住吗?再或者,有人提议补上那两场,他难道会拒绝?”
他想了一下,猜测道:“小姨,你是想散播谣言,给他造成压力?”
“不,我要你去找子觉道人,让他邀请申绫君重新比赛。”
“我要怎么说呢?”
“实话实说。”
他踟躇片刻:“我看不惯陆显胜出,想让霍师兄赢?这个是不是太……”
“宗门之人轻胜负,你以此为由,无法打动他。他对你另眼相待是从你与霍有清的比赛后,你打动他的是你修行者的气节。”
“修行者的气节?”
“敢作敢为乃气,有所不为是节。”
翌日一早,孟熠便出门了,我闲来无事,偷偷跟着他,顺带逛一逛。晓风客栈住着广厦宗和梅山派一众门人,就连外边街上都透着一股祥瑞之气。我在客栈对面吃馄饨,一边偷听,一边等孟熠出来。
客栈里挺安静的,孟熠噔噔上楼的声音就显得尤为扰人。敲门声后,有人道:“孟师弟,家师正在冥神,请随我来。”说这话的应该是子觉道人了。
孟熠放轻了脚步,二人走了会,来到另一间屋子,子觉道人方问:“孟师弟大清早找来,想必是很重要的事吧,但说无妨。”
“说出来可能有点异想天开了,子觉师兄也大可嘲笑我不自量力,但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要这么做。三日后是最后一场比赛了,我想请子觉师兄在赛后当众邀请申绫君完成那场没有进行的比赛。”
几乎没有停顿,子觉道人问道:“难道你想和陆少主比一场?既是如此,你大可向他开口,他不会拒绝你的。”
“我没那般磊落,陆少主也不是霍师兄,我这么做最终的目的是要赢他,不是单纯为了比赛。”
静默了一会,子觉问道:“莫不是为了霍师兄?孟师弟,你太小瞧他。”
“不不,我知道霍师兄不在意输赢,可我在意因我之故连累了他,我想尽我所能给他争取一个公平比赛的机会。”他的声音黯了黯,“可如今谁都知道霍师兄救了我,若由我开这口,只怕事后还会有人闲言碎语。”
“人言可畏,人却不可畏人言,若事事都由别人说了算,那岂不是活成了别人的样子。这道理,孟师弟可懂?”
孟熠没有说话。是非依据道理,既明是非,又怎可能不懂道理,只是有些结果无法用道理来成全。
子觉道人叹了口气,又仿佛无奈地笑了声:“我答应你便是。”
这便算是成了,孟熠心里肯定很高兴,下楼时都脚步又重了。这时,子觉道人突然又说话了,语气严谨道:“师父。”
我一愣,握着汤匙的手一颤。清角真人这个时候出现不会是巧合。果然,他问:“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
“若他是想让谁赢或者想让谁输,我都不会答应,但他求的仅仅是个公平。广厦宗行众生道,众生无界,众生平等。他想给霍师兄的这个公平机会,我也想给申门少主。”
“你难道没听出他的私心?”
“三昭岛帮过的仙门不少,若要因此追究闲言碎语,怕是谁都躲不过去。他多半是有入三昭岛的打算了,担心即便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将有一日也会名不正言不顺。”
“既知,为何应允?”
“孟师弟已有仙门修行,三昭岛的前辈们本就会更慎重,且他心性未定,多半是不予考虑的。但他也有这个年纪难能可贵之处,师父不是常说,我们修道之人应固守修道的本心,更应守住修行的气节么,我觉得孟师弟身上就有,霍师兄也看到了,所以若得他开口,孟师弟只怕就真会成为他的师弟。我也想过了,与其让孟师弟在外蹉跎蒙尘,不如就让他在三昭岛走修行正道,更早造福人世。”
谁说修道之人不谙世事的,分明是看透万事仍保有一颗赤子之心。
清角真人忽然开口道:“其实这孩子与我有一面之缘。”
“哦。”子觉道人轻轻应了一声,“师父看他如何?”
“很久以前了,那时他还小,嬉笑打闹,尚看不出根骨和品性。不过,”清角真人语气一转,教我听出了些许琢磨的意味。“他父亲是刚正之人,母亲则面面俱圆,都不像能教出他如今这副好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