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召来燕绥给我切脉,一道来的还有星阙和蒙枭,他们关切我的心意教我很是感动,但我没精力应付太多人。燕绥给了药便走了,我便琢磨着怎么赶走其他人,还好蒙枭善解人意硬拉走了星阙,留下盛其煌给我喂药。
猜到了他的心思,往日的一个眼神、一声话语、一个触碰,甚至嘴角的一抹浅笑,此刻都有了不一样的温柔含义。我尽量不去看,也就当做不知道。
有一次,他问我:“既然舍不下你那个小外甥,何不对他说明?”
我摇了摇头。
孟熠于我的意义,不是一场简单的姨甥缘分可以概括。盘山上下皆当我是外来客,孟熠母亲时刻防备着我,只有孟熠,当时还是小孩的他,毫无城府、全然信任地看待我,给了我足足八年的安慰。我带大他的那八年,也是他陪伴了我的那八年。
天涯羁旅,疲倦不能归巢时,他是我唯一的依靠。
“即便重获自由能主宰人生,我依旧没动摇与他道别的心,纵使他是我流放盘山时的一道光,也敌不过我对自己成为了囚徒的厌恶。”
又睡了会,再醒来时是晚上,盛其煌不在,只有个婢子在外间忙活。我听到我的动静,发现我醒来,便准备去告知盛其煌,我喊住她,我再不喝水就真的得死了。
力气恢复了些,可一动就疼,我便老实躺着,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翌日喝了点汤,过几日开始喝粥,待得十日后,身体也就有起色了。照顾我的这个婢子是从上眉峰暂借来的,原先服侍魅君,叫小颖,就是从她的口中我才得知我现下住的竟是盛其煌的寝殿。
如此不避讳地让我知道,我觉得不是一桩好事,但若仍旧装傻,也不符合我一贯作风。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也就在他身上心动了几回,但我深知和他不可能,与其日后难分难舍,不如趁早斩断情丝。
于是,在我说了那样的话后,他大概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很少再来了。
在他问起我为何冒死救三昭岛弟子时,我先和他分析了一下大局,“暝煞岭行事作风数十年如一日,与其说他们是因为仙魔对立而与三昭岛为敌,倒不如说他们会扫荡一切挡在他们跟前的门派包括三昭岛。可当日情形分明不同,不是三昭岛弟子撞上了暝煞岭魔修,而是被他们设计进去的,可见他们当日的目的绝非杀戮仙修那般简单。我猜不出来,只好先破坏。”再表达了一下大义,“三昭岛是我仙门百家的领袖,它名字的意义值得我用生命去扞卫。”最后抒发了一下感慨,“我现在只怕段夜烆将你救了三昭弟子的事说出去……”
听了我这番诛意之言,他岂能不愤。
如今我已能行走,再没有留下的理由。星阙晚间来时,我便和他说了这事,他一时愣愣的:“你不等我舅舅回来了?”
“他出去了?”
“你不知道吗?走了两日了,说有事要办,不过没说几日回。”
难怪连着几日不见他人了。“既如此,我便不等他了,待他回来,你替我转告一声。”
“不行!”他腾地站起,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舅舅让我照顾好你,等他回来,你不能走。”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啊?”
“没有啊,没有。”他语气都变了,眼睛也不看我,肯定有事。但不管什么事,都和我没关系了。
“星阙,谢谢你的照顾。”我无比真诚地对他说。
他又是一愣:“你为何变得这般客气了。”
当然是有事相求啊。“我伤还没全好,暂时用不了瞬行,你送我回汤山吧。”
星阙比不得盛其煌,瞬行术用了许久才将我送到,可怜我大病初愈还要跟着他折腾。好不容易到了汤山,刚站稳,看见了小崽子,还没打声招呼,他就一言不发地打了过去。我怕被误伤,站一边让他们住手,可我中气不足,说的话已经没有份量了。
观斗途中,雪球闻声而来,见二人打斗,直接冲上去撞了小崽子。小崽子被他撞到柜台上,气不打一处来:“畜生!白喂了你那么多肉!”
星阙大喝:“你说谁畜生呢!雪球,过来!”
雪球没有过去,而是钻到我身后,稳稳一坐,跟我一起看戏。他说这话时横眉怒目,雪球一个畜生,当然害怕了。
我适时地阻止了一把:“你们打够了吗?”
“他先动手的。”小崽子冷静道。
“当时只要了你半条命算客气了,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找死!”
半条命?就那点伤?“怎么回事?”
小崽子说:“他把我丢出城时,伤了我的命脉。”
“你活该!”
那我就明白了,难怪他的伤迟迟不见好转,就连廖承峯那几个魔修都无力招架。可如果他明知力所不及,仍冒死去救三昭岛那帮弟子,想来也是有几分修行者气节的。
我对星阙说:“事情都过去了,你以后不要因为之前的事再找他麻烦。”
“你就这么原谅他了?”
我扫了小崽子一眼,毫不迟疑道:“没有。”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也不恨了。”
星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崽子,也不知在想什么,我生怕他再找事,直接道:“你瞬行一趟也挺费劲的,我就不留你了,早些回吧。记得把这只胖猫也给带走。”
我目送二者离去,收回视线准备上楼休息,不期然撞上小崽子打量我的目光,直接给他翻了个白眼。
“为何救我?”在我擦肩已过后,他突然问,“我传密语给你,并不确定你会来。”
“不想你死。”
他没料到我会说得如此直接,一时接不上话,半晌才含糊地“哦”了一声,便要去忙了。
“那你呢?”我趁势反问。
他脚步一顿,神色紧绷起来。“什么?”
“我是囚徒,你是看守,确实你我本非同路人,起初我也没有与你结交的真心,可到最后我也只认识了你一个。我曾想过,如我孤身在此,数星度日,又是怎样的光景,想醉生梦死,谁来递酒,欲乘风归去,谁拉住我……”情至实,则难抑,我的嗓子喑了喑,“我不想分辨这里边有几分是因为我父亲,又有几分是因为华书,可你既然知道可以骗过我,那也该知道为何你可以骗过我,不过是因为我信了你。在我看来,你就是背叛了我。”
我盯住他:“所以,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