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嫃立志做浣麓山庄的继承人,可她的禀才已无力为继,尽管对父亲的命令言听计从,却始终不是父亲心中满意的女儿。而他最满意的那个,我的长姐辜媗,早早玉殒,辜嫃便永无超越她的可能。
所以,她越来越激进,越来越冒失,越来越不得父心,当然,也越来越恨我。
我用她对我的恨,诱使她冒失犯错,被父亲贬斥,不再给她拖后腿的机会。这样,长兄要对付的也就只有辜迅一人了。
进来之前,我对长兄说,让他拖住辜嫃,其他都交给我,当时我以为法阵内只有父亲和辜嫃两个,我所说的其他,指的仅仅是父亲。却不想,自小患有心疾而不能长时间接触法术的二哥,竟然也在里边。可想而知,长兄定觉责无旁贷,他便要以一对二了。
这二人加起来也不会是长兄的对手,我担心他日后自责曾与手足动手交锋,我让他少面对一人,便能教少自责一分。我也担心,他对二哥下不去手。
二哥辜迅早我五年出生,娘起初并未发现自己怀孕,还和父亲一起出海降伏海妖,期间被妖术所害,娘亲受了伤,生下的二哥也就有了心疾。父亲本就对妖魔有疾恶心,如此更有深仇积恨,誓诛尽天下所有妖魔邪物。
说起来,当年父亲对我那般狠心,大半有他的缘故。
但也正因此,父亲娘亲皆感亏欠于他。虽达不到父亲的期待,也从未受到父亲的冷眼,娘与我回外公家后,仍心系着他的身体,大哥也对他怜惜,纵使知道他对我多番刁难。
只希望这一次,长兄认清局势,不动不该有的恻隐之心。
融灵丹虽是治好了我的内伤,但于法力尚只恢复五成,形同我当年受伤之际。当年父亲便可将我打进这个牢狱,而十年后他的法力精进,会更不费吹灰之力。
父亲双掌凝聚法力,顿时引起法阵内气流肆意翻涌,一道道劲风扫来,不停地催我后退。我心念所至,祭出贮金,它悬在我的头顶,金光一闪,父亲瞳孔骤缩。
他不惧我,却不得不忌贮金。当年贮金为救我,差点取了他的性命。
当年的我不像他那般无情,可毫不犹豫杀亲,我始终被动接招,被他打伤也没有还手,但贮金护主心切,驱雷役电,直逼他的命脉。我大惊,急召亦不能使之停下,唯有施法将它阻挡,就在我施法之际,父亲果断向我出手,于是我败得彻彻底底。
而今,我不会再给他又一次宰割我的机会。
我一声厉喝:“贮金!布结界!”
金光激越而出,结界落成,劲风即止。我在结界的庇护下,先向贮金施了法。长兄问我在做什么,我一时情滞,不知该如何言语。
而彼端,父亲酝酿出了雷霆攻势,一击击来,结界猛地一晃。我心疼贮金,屏气凝神,先解了它身上的咒术。那个咒术,让我十年前落入败局,十年后仍是我的掣肘。
一待咒术解开,我便迅速调动出体内所有法力,汇聚于双手,毫不迟疑地挥了出去。
父亲被我的法力打到,连退几步,被辜迅扶稳后,难以置信地瞪向我。
我接到他的怒视,坦然走上前去。兄长随我而动,却被结界挡在了里边。这个结界能隔绝除我之外的所有,外者无法进,内者无法出。我看了长兄一眼,没有吭声,也没有动。
他似乎从我的沉默中体会到了我的意图,也从我的眼神里看到了我的决心。
“慕儿!”
我惨然一笑,深表歉意。
长兄来此,也许是因为担心着我,但娘明知他无法救人出去,却还是让他与我一道进来,必然是想用他牵制我,不让我过分行事。可她没有考虑过兄长吗?不论要阻止谁,他都要出手,一出手就无法置身事外了,这一天将会称为他一生的过失。
炼化法阵虽耗时长,但星阙也已经进去很久了,恶战用时良久,且非我所乐见,我要速决,只能过分行事,用长兄不愿看见的非常之法。
我冷下心肠,走向父兄,停在十步开外。
“我把人带走,大家相安无事。”
不出意外,他拒绝了我,一声“休想”说得咬牙切齿。
我看向他身边的辜迅,没有贮金,我也许敌不过父亲,但要对付一个病秧子,还是能做到的。我冲向他,一拳打出,他很快接住,我又将他一扯一擒,直接推到了星阙的身边。当然过程没有那么顺利,长兄的喝止令我分心,生生挨了父亲一掌。
内伤复发,引出一口鲜血,我忍着腥气咽下,还是有不少从嘴角溢出。我用手擦掉,无所谓道:“现在父亲考虑得怎么样了?”
“逆子!”
父亲的痛骂于我而言,已不痛不痒了。
“父亲寿诞在即,还是不要受伤的好,毕竟你现在已非不坏之躯了。”
辜嫃既惊且怒,立刻挡在父亲身前,大声质问于我:“你对父亲做了什么!你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生!”
“你这骂谁呢!没听过‘子不教,父子过’啊?”
“你——”
“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拿回了属于我的东西。”我非常平静地看向父亲,一句句问,“我在盘山的第四年,父亲右腿受伤了吧,养了多久好的?螣蛇扣被毁之时,你可有遭到法术的反噬?两三月前,你的胸口又是被什么刺穿了?明明受了伤,可转瞬又无事,这么邪门的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你们从来都没有想过吗?”
父亲眉头越皱越深,看向我的目光一下复杂了起来。
“你!”辜嫃却不懂不动声色,惊诧道,“……你怎么知道?”
“那年父亲书信与我,邀我寿诞上相见,我满心欢喜,一心想着为父亲准备礼物。到了山庄,还未与父亲说上几句话,淮荒海盗的余孽就夜袭了过来。我知父亲刚力退海盗,受了重伤,我请替你出战,你不允,我便在你身上施了附逆之术。此术以伤换伤,以命易命,有违天道,非我一人之力可掌控,我便将此术连通了贮金。”
这个他当时想要毁掉的簪子,曾救过他,他可知道?
“所有父亲受的伤都会转移到我身上。所以海盗明明伤了父亲,父亲却可毫发无损,所以你才可以轻而易举地钳制住……当时替你受伤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