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烬山中,鬼医所在下夭峰,经反复检查了很多遍,依旧没个结果。时间是最伤人的利器,在不安的等待中。
环顾整间屋子,除了我与治病医师,其他人都是一副忧心如织的模样,盛其煌、莫问、娘,连兄长都是。
我看了娘一眼,她神色紧张,一直没有松懈,大有天塌下来的架势。我朝着病榻随意问了句:“具体的损伤以后再说,有没有性命之忧,这个总看出来了吧?”
燕绥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他不清楚,还是说星阙不会死。
我趁势将娘一把揽住,推着她往旁边走。“医师都说没问题了,你就放宽心吧。”
她仍是担心,目光不从病榻移开,我连哄带骗,将她按在了椅子上,对她笑了笑:“当时命悬一线,无暇细谈,如今大家都没死成,那活着的事情就好好论一论吧。娘,你想好怎么和我说了吗?”
娘将目光收回,内里一片迷蒙:“什么?”
“那个曾是父亲布下用来囚禁我的法阵,你和盛门主为何进不去,难道以为我会不知道吗?”我将语气拿捏得轻松缓和,尽量让她放松。“那个法阵啊,非辜氏血脉不得入,连你都进不去,星阙为什么会在那里?”
“阿婼——”长兄喊我,又改口,“慕儿,别问了。”
为什么不问?这时候娘的神智因担忧而混乱,逼一逼她也就将实情抖露了,等她清醒过来,心绪稳定,编排出一套无懈可击的言辞,我还能问出什么?
我话锋一转,将刺戳到了他头上:“长兄,你一直留在这边真的没关系吗?要是不小心被人瞧见你在魔门,广厦宗可就没有清静了。”
从浣麓山庄瞬行至此,一路上哪会被人不小心瞧见,除非是鬼冢这边的人泄密。且又是一口一个仙魔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不是很好看。我自觉失言,转眸看了眼盛其煌,他也正好看过来,遥遥一对,他并未因我的话感到不悦,只是专注地且带着几分研读地看着我,让人捉摸不透。
浣麓山庄见到我之初的短暂错愕后,他就一直这样看着我,好像要从我的眼睛看进我的灵魂一样。
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还想在我身上知道什么呢?
“夫人,您以后有何打算?”一道声音插入,打破了这对视的僵局。
说这话的是莫问,他对娘的恭敬,从他见到娘的第一眼行的那个礼就看出来了。
那时盛其煌将我们直接带来了燕绥的山头,遣了人去唤莫问,他匆忙赶来,最先看到了门口的我们,对我的出现还只是感到些微讶异,对娘那可是震惊,进而肃然起敬。
他在魔门许久,虽言行举止仍透着仙门人的讲究,但礼仪早已随了魔道。而他仍是按着仙门的规矩向娘见了礼,尊称一声“夫人”,和浣麓山庄的那些门徒别无二致。
我挑了挑眉,直言不讳:“你是浣麓山庄的旧人?”
莫问:“……”
他被我问住,顿时有口如哑,悔不该介入我们母女这茬。
一种说不出的怒气还是塞满了我的心口,我心知,莫问突然问出这一句,多半是回护娘亲的意思。可明明冲在前面入阵救人的是我,为什么被他们默契地排除在外的也是我?
凭什么?
“他是仙魔双印之身,父亲是辰龙旧主星徽,那母亲必是得过见微境界的仙主,长姐早亡,辜嫃跨境只十来年,难不成我还有别的姐姐?”
娘怔怔看了我,欲言声却止。何止是她,一屋子人都沉默着。一个名字而已,似是禁忌,不于心,却于口。
“如果没有别的姐姐的话,那么……”我渐渐收起笑容,“他是长姐的孩子吗?”
辜氏就三个女儿,如果不是辜嫃,也不是我,就只能是辜媗。
星阙是辜媗的孩子,不论多么的不可思议,事实就是如此。
这个名字甫一出口,众人无比瞠目,三缄其口如娘亲、一团和气如莫问、淡泊宁静如长兄、城府深沉如盛其煌,都震惊地失了一贯的容色。
娘直瞪瞪地看着我,终于开口说了话:“你怎么会……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看着我,我又不蠢。”我有些苦笑不得地为自己申辩,我一慧心慧眼之人,猜出来了才是应当。
“父亲要杀星阙,当然知道他是哪个女儿与魔修生下的孩子,如果是二姐,她早就死了,当然也不是我,那就只能是长姐了。我与她没有生在一个时代,对她最不了解,你们又说她是因病去世,想想都诡异。”
“不说这些,其实往回看也是有迹可循的啊。他此前一直服用的金髓丹,便是长兄给的吧。还有去年,梅里雪山那次,我原本以为娘是去帮衬我的,可仔细想想,娘怎么会知道我在那儿呢?你也识不出父亲的幻术啊。所以,你是去救星阙的。在场十余家仙门都是被父亲利用了吧,娘赶了过去,可你所能做的,除了阻止辜迅,再无其他,当然更不包括制停梅山法阵。梅山法阵由天知圣主守护,如何会有差错,除非是她自己关闭了,为了她的爱徒,天戈仙主辜媗。”
没人打断我,他们都默认了这段过去,那接下去的事我也就猜到了。
“长姐当年爱上了星徽,深知父亲不会准允,便以幻术假死遁走,追随心上人而去,不想辰龙谷遭遇叛变,长姐与星徽双双赴死,唯留一子独在人间,便是星阙。”
我只是不明白:“娘,这些事究竟有什么不能与我说的?”
事隔经年,许多事再提起需要酝酿情绪,娘沉默许久,久到我开始怀疑方才是否有不恰当的言语,她才微微转过头来看着我,苦着脸道:“媗儿的死,是我的错。”
我心中一顿,不知所措看向长兄,他仍气恼着我方才咄咄逼人的态度,并不予我理睬。
“你长姐爱上星徽不假,但她不是不孝女。”
娘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陈年腐朽之气,将往事血淋淋摊开。她的情绪感染了我,将我的心拴上一块石头,似乎随时都会沉下去。
“父母尚在,她不敢去,何论假死,是你的父亲,为了声誉,替她办了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