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期很能干,脾气也着实不小,除了对外公,府中上下他都敢不尊敬,包括我。我问过他,为何不能像对外公一样对我毕恭毕敬,怎么我也是少主啊,他和我说了一句很势力的话,因为我还没有坐上外公的位置。
何期眨了眨眼,打了个哈欠看着我:“你还需要哄吗?”
我因被轻视而有点不开心:“就算我再平易近人,那也是身处高位、手握重器,你尊重一下我的身份和地位。”
“少城主。”
我含笑应道:“诶!”
他看着我笑了一下:“你好像忘记了城主说过的话,你若一事无成、荒唐事做尽,他大可把位子交与旁人,你看你也有十年没在城主膝下尽孝了吧,你觉得你的位子还守得住吗?”
“当然!那是外公说的气话,我都不当真的。”虽说以前没什么长进,但一事无成绝对夸张了,我打架还是挺厉害的,荒唐事也做过一些,但不就是因为太会打架没控制好么。“再说,我如今可是仙主,怎么就一事无成了!”
他不失礼貌地笑了笑:“你能这般自信,很好。”
“哼!”
他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我气得摔门就走,片刻后放慢脚步,却没听他叫我一声,就更生气了,回我屋舍关门时异常用力,好叫他听见我的愤怒,但是,好像,并没有用。
我先后惹了盛其煌、星阙、燕绥、何期,我去不了上孤峰,也见不着雪球,偌大兰烬山中,我无人可寻,亦无人可诉心事。而一个人时,根本得不到想要的内心的清静,只有无限孤独接踵而来。
木叶微脱,山景萧索,唯有烙河水映两岸枫林色,上下一片金黄。微风吹起一水的波澜,我坐在岸边枯草地上,咬下一颗糖葫芦,酸甜自知,喜怒在心。
“你应该不饿了吧?”小鬼忐忑不定地问我。
我摸一摸肚子,没什么感觉,但看了眼脚边的葫芦签子,已经有四根了,加上手里的,我一共收回了给小鬼的七分之一的爱。想起之前对他说的那句“其他都是你的”,便觉自己厚颜无耻至极,我有些勉强地点了头。
“嗯。”
“那就好。”他开心地笑了起来,洋溢着满满的喜悦。
我一个人很无聊,错过饭点又饿,便想起了小鬼和他的糖葫芦,趁他一个人在院子里浇药草地时,用种糖葫芦得糖葫芦的鬼话将他诓骗至此。小鬼真的太傻了,真的就一根一根地将糖葫芦插进了水岸边的青草地中。
“姑奶奶,原来你和我一样喜欢吃糖葫芦啊。”
我吐出两个核,敷衍地“嗯”了一声。
“可主人说,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吃糖葫芦,姑奶奶是主人的小姨,应该比主人大呀,怎么也会喜欢呢?”
我先是腹诽了下星阙带孩子的不成熟,再是问起自己,我为什么会喜欢糖葫芦?
刚到芒城的时候,外公深觉后继有人,对我过度溺爱纵容,不知不觉间养成了我的霸王脾气,匪头性子。直到我把别人腿给打断了,外公第一次对我痛骂,还将我关进祠堂,让我对着一屋子灵牌自行惭悔。由奢入俭难,从狂变谦艰,我号啕大哭至没了力气,委屈趴地上一抽一搭时,何期送来的那串糖葫芦,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糖葫芦了。
万方绝望的境地,我也不知为何太突然喊了何期的名字,更不知为何能得到回应,外公明明不许人来照应我的。
我吃完,趴到门缝上往外看他,小声道:“我还要。”
“没了。”
“可我想吃。”
“商贩早就回家了。”
“我真的很饿。”
门外传来渐远的脚步声,是何期去给我买糖葫芦了,可还没有等到他回来,我就又累又饿,直接晕了过去。好在被人发现通知了外公,外公一心疼便将我接了出来,又是请医师,又是吃鸡腿,很快我就不记得那根糖葫芦了,但我一直记得它的滋味。
为什么时至今日我还是很喜欢糖葫芦呢?大概是因为,我对小鬼说:“可我的容颜比他年轻。”这便是早日跨境修行进益的好处,能很久很久地停在一个美好的年华。
我硬拉着小鬼诉说心事,也不是真的心事,就是一些心烦的事。比如我进不去上孤峰,见不着雪球,甚是想念,也见不着盛其煌,甚是心忧,我又想诓骗他去把雪球偷出来,好引得盛其煌离开上孤峰。结果小鬼一听直摇头,吓得语无伦次。
我心生相惜:“你也怕老虎啊?”
“我怕主人的舅舅。”
“怎么个怕法?”
“就是很怕很怕,上次他打主人的时候,我都不敢冲上去。”
“不可能。”盛其煌怎么可能舍得打他的宝贝外甥。
“就是这样,”小鬼用手给我比划,“推了主人,把主人都推到了。”
我嗤笑:“这不就是你主人太弱没站住嘛,怎么还成了盛其煌打他了呢,真是的!”
“主人不弱!”
“哦哦。”我起了逗弄的心思,点头点得一点都不认真。
小鬼不解气,又道:“你才弱!”
“嗯嗯。”我满口应下。
“你怕老虎!”
“那是以前,现在已经被雪球治好了。”
“你还怕蛇!”
我伸出手去,仿着花舍小娘子的轻佻举止,勾了勾他的下巴:“不是被你治好了吗。”
小鬼也不躲,睁着无邪的眸子望过来:“真的?”
我不住地点头:“真的。”
小鬼突然笑开,将整张脸笑出了一朵花来,如此一副诡状异形使我一紧,却不得不说与记忆中似曾相识。
“那我把这个送给你!”
刹那之间,一只王八的样子从我脑海中闪过。
我陡然变色,而为时已晚,他的动作快我一步,在我还来不及起身时,一条灰色小蛇被他扔到了我的怀中……
“啊——”
响声震天,山林直欲为我变色。
我吓得就地翻了个身,小蛇从我身上落了下去,不停地蠕动,碰到了我的膝盖,我又是一阵惊叫,手忙脚乱地爬开。
“慕析!”
我听到了盛其煌的声音,下一刻便落入了他温暖的怀抱,瞬时怔了一怔。他将小蛇打开,我听见扑通一声,心里定了定,而越加瑟瑟发抖地抓紧了他的衣襟。
如此近水楼台的便宜,我若不牢牢握住,真是傻了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