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印毫不惧怕我的目光,与我分享他于生死的见解:“毫无疑问,人靠阳气而活,阴气于人,只会损身损魂。慕姑娘身上沾染的阴气有几许,我便能推测出你接近之人他身上的阴气有几何,他不可能是个真正的活人。”
我毫不客气地回他:“有什么不可能!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我?”他喃喃低语,近乎玩味地说了这个字,笑声忽高忽低,宛若疯魔了一般。
屋外寒气阴森,屋内笑声诡异,这样的场景下,我瞬间谨慎起来,但不露出一分怯意,不管神情还是声音。
“你是活人,你吸收阴气,你尚未死,如果你可以,他为什么就不行?”
“慕姑娘说的不错,但你不要忘了,他没有这样做的理由。”金印抬起头来,眸光微聚,刹那间教我一颤。“我没有像他一样死过一次,不知道重回人间后会不会更加珍惜所拥有的一切,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如我一般有一个必须要复活的人,以自身的万劫不复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我咬紧牙关,不再说话。我不知道要如何说服他相信我,但我才要相信他的话,我才不要相信何期没有重生。
他还是他,那个样子,那个声音,那个眼神,那个记忆,从未出错,从未虚假,他就是他。
“慕姑娘,我所言句句皆实。”但金印仍是不愿就此放过我,他似乎想取信于我,从何期生死的真相开始。“其实你心里已有答案了,不是吗?”
“与你无关。”我平稳心情,按捺各种杂想,唯有事关何期才是重中之重,其余皆可从略。我撇开这个话题,直接问金印,“我要怎么救他?”
他挺了挺胸,开始进入施与者的至上角色。他问我:“我能有什么好处?”
我不去理睬他的装腔作势,平静道:“我一开始就让你提条件了。这个不该是我猜,而是要澧城主你直言不讳。”
“你的身体。”他从善如流,直言要我的身体。
“不可能。”我拒绝得也很直接,似乎想都没想。
当然是想过的。我来之前,难道还不知道金印最想从我身上得到的是什么吗?我来之前,早已想好要拒绝了他的这个条件。用我的命去换何期的命,这是最不应该也是最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得不到我想要的,那么……”金印的眼神冷下来,便如外间寒气,将打出霜。“……我为什么还要帮你呢?”
“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但也可以不用失去你想得到的。”我将打过几遍的腹稿不卑不亢地道来,颇具能够威胁他的气势。
都说输人不输阵,本身谈判就最重阵势,如今我只有一人,没得阵势,便只能更加坚定住气势了。尤其在我开局失利的情况下,我一开始便暴露了何期于我的重要,一直被他牵着走。
现在,轮到我的反击了。“金印,我愿意被你利用,是因为我也要利用你,如果没有这个必要了,你认为……你还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但我也不会就此认为,帮了你,我就有了这个机会……”金印望着我,双眸微黯,陷入了沉思。
“锵——”
良久的沉默中,熟悉的轻吟之声又响起,轻到若非修行之人不可闻得。而那声轻吟之后,金印忽地笑了笑,有阴谋诡计从他的眼角流出来。
就像是,有人在与他对话,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
“详细的情况,说来与我听听。”他打断了我的猜疑。
这是同意了?我那个一眼便知不平等的交易,我以为他要想很久才会勉强答应来着,竟这般轻易地就要帮我了吗?
猜疑归猜疑,好奇归好奇,而我不敢再耽搁了,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都一一告诉了他。在我说话过程中,那道轻吟又响了几次,每次我都分出三分心来探它的源头,却总是一无所获。言谈间只见金印的脸色已不为所动,我也就没表露出任何的情绪来,我现在不想浪费时间打听与何期无关的事情。
“听你说来,他不该是死了,应是魂魄被驱赶出了身体,导致的死亡的假象。”
“假象?”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教我重新燃起生命的希望。假象?死亡的假象,不就是说何期其实还活着吗?
“阴间的鬼魂和阳间的躯体,本是来自两个不同的界,少不了要相互排斥,若有不慎,便是魂魄与身体分离的结果。”他稍作停顿,间歇来看我的颜色。“据你所言,我认为他现在的这具身体,也并非是他真正的身体,一个完美的身躯并非易得,但他的那具,已经比辜媗幸运很多了……”
我面不改色道打断了他:“只需回答我想知道的,其余华言风语,不必赘言。”
他闻言,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继续:“没有魂魄的躯体与死躯无异,不过是仗着残存的阳气苟延残喘而已,阳气尽了,躯体就是死了。魂体排斥轻微,便如小打小闹的,二者皆可很快恢复,而这一次,动作剧烈,排斥也就更剧烈,一下耗尽了阳气,躯体便没了呼吸,就是你看到了那个样子,人死了。”
“那魂魄呢?”
“离了身体的魂魄便是鬼魂,不受人界约束,自由自在游荡在世间某个角落,说不定……就在这里看着你呢。”
我一怔,在听过金印的暗示之后,我真的好像能感觉到有人在看着我,虽然无法具形,但是被他人目光注视的压迫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就这么毫无障碍地生了出来。
但我还是认为:“不可能。”
“这么确信?”金印反问,老神在在地观察我的神色。
“澧城主,这里有什么阵法,你我皆知,他不会冒险进来,而且,他一旦进来了,你难道还会放过他这个可以用来要挟我的筹码吗?”
“不会。”我第一次在看向我的目光里露出了赞赏。“聪明的人很多,冷静的人很少,尤其在这种生死存续的关口。”他拱手向我行了个礼,“当年不能有幸与慕姑娘结识,真乃鄙人一生最大的遗憾。”
按理我该向他回礼,但我不想,因为可预见的与他的结识会是我一生最大的灾难。我不想因为该有的客套而说出违心的话来
他见我不说话,也不生气。他起身走到一旁书架后,屋里太暗,我看不清楚,等了一会儿,他走出来时,手掌心中徒手托着一颗白色的丹药,他将此药递给我了我,说:“这颗丹药可以迅速汇聚天地间的阳气,让他躯体活过来,他的魂便能重新入体,人也就能活过来了。”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但事实上,我并不确定。我不知该不该信他,这颗丹药我也无法保证是真的,但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只能相信金印想要救活辜媗的心,让他什么都愿意去尝试,就像我对何期一样。
我起身来,与他道了声谢。
金印仍旧坐着:“也许将来我们会鱼死网破,但今晚,我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为何?”
“大概是……看见你,就像看见了从前的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