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问过盛其煌,当年面若桃花、风流不羁、能令一城女伶都黯然失色的金印,为何变成了如今这副肥头胖耳、大腹便便、又丑又胖的样子,他回答我说,金印修炼了邪术。
当时我便觉得奇怪,只因从不曾听说有人修炼了邪术便会改变形貌的,但也因修炼邪术者不得善终,我心存畏惧而少有涉猎,故而将之归因于我的孤陋寡闻。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金印突然的肥胖,堪比两个人的身躯,不是如盛其煌所言,修炼了秘术所致,而是因为他的一架躯体里容纳了两个魂魄。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也不难猜。
我看向金印,缓缓揭露:“即便当年你找回了辜媗的魂魄,可按着她的秉性,她也断不可能助长你的邪风。人世那么多两界门,多的是她重新回到她该回之地的路,你一个活人无法拦住一个魂魄,但你的活体可以锁住她的魂魄。所以,你囚禁了她。”
“不,是我与她共享了我的躯体。”
我哼了声,这个不要脸的混账!
“慕姑娘的聪慧一直没让我失望。只可惜……”金印眸中有光闪过,故作深沉地一叹,“……你并非时时刻刻如此。”
这种正儿八经要开打的时候,他居然还有闲暇讽刺我的智慧?我聪不聪慧,由得他来点评么?再说了,任谁看了我的面相,都说我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仍来挑衅我的智慧,信口说些故意中伤我的话。“而这一失,足可致命。”
我顿时气得牙疼,冷笑几声,没有接茬,继续说我的。
“可很快你就发现了,活体里的魂魄日渐一日变得虚弱,于是你这座早有的往生符阵就派上了用场,这里积攒的阴气可以抵消辜媗在你体内所受阳气吞噬之伤,所以你将符阵保留了下来。”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体上,心中纵横交错。“我还有一事不明。”
“但说无妨。“
“正是你保留下来的这两座符阵,才让盛其煌一直怀疑你贼心不死。可既然根本没有这种隐忧,你为什么不尽早如实告知盛其煌,还有星阙?盛其煌有句话说得对,有鬼冢帮助,你也许根本不用等上二十年。”
他却说:“你忘了吗?我还需要为辜媗准备一个容器,也就是说,我还得继续杀戮。”
“关于这一点,他已经妥协了。”
“这种鬼话,我以为慕姑娘应当不会信才是啊。”他轻笑,“他从来没有信过我,同样地,我怎么可能会去信他呢。”
“我说起的只是一个人的死亡,可鬼王看见的当然不仅这样。他必知道不是随便一副躯体都能容纳她的魂魄,为此,已经死了很多人了。他根本就不会妥协,他所做的妥协都是为了引出我的阴谋而故意给我看到的。”
“二十几年前的那次,我彻底见识到了他的无情,明明是个魔头,偏要活成伪善的模样,断不肯为了辜媗舍弃旁人,哪怕是与他毫无干连的陌生人。”金印一双大手撑在结界上,两眼充满兴致地看着我,“事实证明,我的谨小慎微是没错的。”
被他目光幽幽地看着,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就又来了。我心里不合时宜地想着,如果星阙清楚了这件事,会做怎样的选择?
我的目光落在星阙那张神情复杂的脸上,一边听着金印长久积压的情绪发泄。
“他一直以辜媗挚友自居,自以为懂她的道义和品性,便来瞧不起我对她的感情,更自作主张替她做决定。他以为他是谁啊!他凭什么替她做出不回来的决定!”他一拳打向阵眼结界,声音将我的视线拉回,只见拳头没入,而阵眼不散,他重新张开的手掌里,有法力在不断涌入。“你看啊,不过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他都拿来与我们的辜媗相提并论,何况是你呢。”
我盯着他的掌心,心头骇异更甚。我完全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阵眼的结界不是万物不得入,而是只有法阵的主人才可,可这里的法阵都不是连结在他的身上,换句话说,法阵其实认不出来他。他如何能穿过结界就像穿过一座水幕?还有,他掌心所吸收的正是阵眼的法力,阵眼既然无法认出他来,又怎会甘愿受他摆布,任他驱使?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合适的容器,可她们都不行,即便与辜媗的身形容貌再相似,每次移魂时都还是会出现差错。于是,我就想到了她的亲人,同根之人总是会好一些的吧。只是我虽知道玉然不是她的本名,可我也不知道其他了,她的真名,她的出身、她有无亲人,我一无所知,只能试图从鬼王那里探得。可他对我不屑一顾,我去不成兰烬山,他一年也不来澧城几回,他还防备我,从不透露玉然的从前。直到不久前,我在鬼王身边,看到了你。”他收回了手,结界闭合,阵眼一如往常。“你神似的这张脸,你与鬼王的关系,我当时便猜你与玉然有关。果不其然,天不负我。”
“可你在鬼王的身边,他明显看重你,我便绝无可能在他眼皮底下瞒天过海,将你盗来。所以,从那天开始,我便开始谋划,设下了今天这个局。“
“金印!”星阙大喊,一张脸惊恸失色,“你要做什么?你要对慕析做什么!”
虽则他的语气神态皆向着我,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一句,我对他这副模样很不满意。慌什么?悲什么?我又不会死。还问金印要对我做什么,他问这句之前就不能想想,金印能对我做什么吗?虽然金印的确被我低估了,可再怎么样,我也绝对立于不败之地,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甚是无奈,这孩子啊,依旧对我的能力一无所知。
金印说:“我要让你娘住进你小姨的身体里,这样,她们就能永远陪着你了。”
“你敢!”星阙气急败坏,提剑就往结界上砍,“你敢动她一下,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这话,我听得才觉舒心。
“镇定。”我说,“你小姨我惜命得很,尤其还没听你这般喊我一声,怎舍得离去。只管放宽了心,在外面给我好好呆着。”
我看向金印那张小人得志的脸,活动了一番筋骨,道:“打架,我可重来没输过。”
“是吗?”他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语态,惹得我直想一拳招呼到他脸上。“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啊。”
“那是哪样啊?”
金印朝我促狭地一笑,引我顿时皱眉,倒尽了胃口。“之前慕姑娘到佛骨山寻衅滋事,不是被那里的小妖给扔了出来?那不算输了吗?”
我一愣,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