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来的两位万兽门门人,将南平县所产玉石收购一空。
自从天剑门撤走,玉石矿脉附近蛇虫毒物遍布,矿坑下毒气弥漫,冒险进山挖玉者,无一例外当场暴毙,得知厉害,此后再无人进山挖玉。
有人趁机哄抬玉价,玉价哄抬之际,粮价也全城抬升、油价、布价……
本地财阀豪绅,相互猜忌,各自为政,任由物价疯长。
一些家族加入其中,屯田收粮,贱买高卖,捞取好处。
持续两年,客商开始变卖家产,远走他乡。
人烟越来越稀少,千家灯火万人空巷的盛况已不复存在。
废弃的农田恢复耕耘,药田不再种药,改种粮食。
第三年,农耕恢复,加之商贸往来,粮食价格渐渐趋于三年前水平。
南平村有一条河,名南定河,流向建元城。
开山挖玉期间,河道经多次挖掘、拓宽、并道,已正式成为一条贯通南北的商运河。
近年来,河上商贸日益繁华,此河遂成为建元城各大家族必争之河。
建元城内的五湖帮、天剑门、龙门镖局、林家堡等大小势力卷入争斗,相互蚕食……
五湖帮及龙门镖局占据西岸,东岸由天剑门及林家堡分割。
楚长卿身居东岸,为林家堡管辖内,每年需上缴粮五十石,白银十二两,作为庇护费用。
或派一男丁入堡充壮丁以抵消费用。
楚天临进入一月后右腿受伤,换楚长卿代替!
楚长卿因略懂医术,留守后方,不上前线。
半年后,原本结盟的天剑门倒戈相向,突袭林家堡。
林家堡死伤惨重,最终退出南平。
临退之际,半夜偷袭天剑门,致天剑门多位长老和弟子死伤。
天剑门遂向发布通告,凡林家堡成员,杀无赦!
其家人可予以免除杀伐,但必须生生世世为天剑门效力。
楚长卿亦在通缉名单之上,不得不逃离建元城,甚至南洲!
亡命天涯,死的死,伤的伤,楚长卿好几日在梦中惊醒。
梦中自己回家,天剑门率弟子杀入,爷爷、父母、小妹倒在血光之中,曾经活蹦乱跳的小妹,不辞辛劳的父母,已是古稀之年的爷爷……
他摸了摸小妹的手,冰冷刺骨,从指尖透过血脉,寒到心中,刺入脑内……
一哆嗦,楚长卿从梦中醒来,抱着双手不停打颤。
不敢生火,怕泄露行踪,白天躲躲藏藏,夜晚偷偷跑路,没日没夜的奔波,身疲力竭,精神萎靡,只好栖身在这溶洞中。
不料深秋已至,落叶枯败,露结为霜。
打了个喷嚏,又哆嗦一下,暖和很多。
“不知家中如何了!”
“该何去何从!”
趁着月色,楚长卿走出溶洞,途经一条山路。
山下灯火通明,处处篝火,能听见山下欢声笑语,以及篝火燃烧的声响。
楚长卿越看越冷,越冷越饿,他想找几个野果充饥,无奈深秋之时,遍地难寻,何况又是夜晚。
忍饥挨饿又走一段,终是使不上劲,喝水抵不住饥饿,一走一晃,那水在腹中晃荡,叮咚叮咚。
如此种种,难免气空力竭,浑身冒着冷汗,周围又变得很冷,冷到好想睡。
太阳慢慢爬起,大地升起白雾,大雾将山下封锁,笼在山腰,像一位少女身穿白色的裙子。
太阳直射深山幽林,雾气渐渐消失。
石岩边的少年,慢慢睁开双眼,身似烂泥,形如枯木。
晒了许久,少年恢复些许力气。
翻身时,得见身旁有几个黑红的野果,少年急忙伸手抓来,塞入口中,嚼些汁水,就咽下腹中。
“追半个多月,天剑门的人也该放弃了吧,又不是铁打的。”
吃亏在自己不懂一招半式武功,否则又怎会这般狼狈。
楚长卿进入林家堡,做的是些救死扶伤的事,打架杀人根本不在行,行医救人还能招呼一下。
“若是学个一招半式的武功……”
“学了打打杀杀?”
自然不是,楚长卿最恨打打杀杀,尤其是杀生。
自打被孤立后,除家人外,所谓的朋友就只有大黄,还有花花草草!
“不管那么多,先逃远一点,会比较安全。自己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林家堡壮丁,不可能让天剑门花如此大的力气。”
离家前,父母和小妹曾以死相逼,若返回家中半步,当即死在面前。
“以前的名字,不能再用,只能改名换姓。此去经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返家,如今孤独一人,飘泊无居,身似浮萍,随波逐流。”
“不如,就叫楚平生。”
楚平生又找到几处野果,囫囵吞下,待日落时分,往山下行去。
城中一家店内,匾额上写着“海陆通”三个大字。
不知怎地,这几个字让楚平生觉得浑身不舒服,但又说不上来是何缘由。
楚平生四下看了看,摸摸怀中的银两后,朝店内走去。
店里有两人,观其衣着,应是一主一仆,楚平生走至那衣着华丽的男子面前,说道:
“掌柜,麻烦给我一份囊括所有已知区域的地图,和四五日干粮!”
掌柜头戴蓝巾,身着褐色长袍,长着一副尖嘴猴腮的脸,留着上八字须、下倒山须,手上扳指、戒指应有尽有。
见来者衣衫褴褛,身上一股酸味,脸上又是一副涉世未深的青涩之相。
右手搭在案上,中指轻敲案桌,右肘杵在案上,大拇指、食指、中指三指捏着他下颚不多的一撮胡须。
“客官,地图在此,干粮请稍等,先在此歇息片刻,我吩咐人去准备!”
掌柜的起身出来,从身后的架子上取出一份地图,把地图递给楚平生后,又打量了一遍。
眼前的伙计明白掌柜的意思,一边擦拭桌椅,一边招呼楚平生就坐,斟半杯热茶,双手推到楚平生面前,一边笑着一边后退。
“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准备。”
掌柜的一只手捏着八字须,一只手负背。
“我想客官即将远行,小店有很多商队的线索,客官如有需求,可以在本店取一封介绍信与商队同行。”
见楚平生低头研究地图,掌柜的轻咳一声。
“当然了,小店只是给个建议,需不需要还是取决于客官。有本店的介绍信,可以在商队中领取一份轻闲的差事,一路上还可赚点盘缠。”
见客人正侧耳聆听,掌柜的又补充道。
“关于哪些商队缺什么人,干什么活,可只有本店知晓,错过这村,就不着这个店了……”
天剑门在此地西南方,若是远离天剑门,那便往东北方走。
楚平生不知前往何处,随口说了一个地方。
“洛川!”
“好,一共二十两,多谢客官!”
听到掌柜说要二十两,楚平生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心想:
“这也太贵了,如果自己一个人孤身前去,路途凶险不说,食宿也是一个大问题,算了,贵点就贵点,有了这封信,会少很多麻烦。”
掌柜右手握拳手背拍在左手心上,便小跑到案桌旁,晕开笔墨,提笔起书,三下五除二,书写完毕,又拿出印盖上“海陆通印”这四个字。
将信封好,又在信封加盖一印。
“我看天色已晚,客官多行风尘,何不在此洗个热水澡,歇息一宿,养足精神!”
“不必了!”
楚平生说着便收好地图,揣入怀中。
若是再住一晚,指不定还要花费多少银子,如今身无居所,漂泊不定,还是少花钱为妙。
此时伙计刚好出来,楚平生点点数,掏出银两,放于案桌上,系上包袱,转身出门。
“客官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待楚平生走远后,店里传出数声诡笑。
“哈哈哈!”
“穷酸!”
掌柜的拿起银子,掂起胡须,对着灯光,斜眯着眼。
“今天怎么有点黑,把灯挑亮点!”
伙计端起油灯,挑了挑灯芯,那灯并未变亮。
“没油了!”
“哎呀,今天就到这,打烊了!”
楚平生来到一坐桥下,找块石板坐下,从包袱中拿起一个馒头,又翻出一包咸菜。
今晚的月亮比昨晚圆,就像一个圆圆的饼挂在天上,月光撒在不同的人脸上,有的在笑,有的在哭。
城中有人过寿,放着烟花,令人眼花缭乱。
深夜,烟花停下来,夜空又孤寂了,只有城中的狗偶尔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