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楚平生在城外找到一处废弃茅屋,休息上三四日。按海陆通掌柜的说辞,明日就是高家商队出发的时辰。
傍晚,楚平生取出黄布包裹的那本书,翻开书页,楚钰送的那枚竹簪夹在书中,变得有些泛黄。
父母及爷爷为何一定要让自己带上这本书,千叮咛万嘱咐不可遗失,楚平生此时无论如何也不明白,它就是一篇书文而已。
玉虚道人信中所述长生大道,与这五百来字有何玄机,目前得不出半点联系。所谓二八之年,天葵至,精满不得枉泻,这一点楚平生曾在济壶馆的一本书上看到,而女子与男子天葵日期有所区别,女子天葵早于男子,十四岁已至。
至于那对手镯,楚平生没有接受,仍然在楚钰手上。
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
这十六字之后的书页都是空白,无半个字迹。
“书上所有文字我已背熟,但内容,一知半解也算不上!”
“大道是什么?”
能开天辟地,化生日月星辰,万物生息之依赖?
“如此玄乎,凡人哪能窥见,还是想想下一步怎么走。”
“长生大道,凡人之躯如何长生?若真有神仙,那凡人何不都修仙去?”
楚平生思量间,夜已漆黑,城中灯火通明,人群川流不息。小贩在摊前向路人吆喝,路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一位侠客逮住偷钱小毛贼,揍的皮青脸肿,绑在街上炫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顿拥挤后,又更热闹,抓贼的喊声此伏彼起。
那灯红人艳的楼前,人群络绎不绝,女子个个是金钗华裳,胭香钿红,婀娜多姿;那进出男子有的肥头大耳,膀大腰圆,大腹便便;有的尖嘴猴腮,瘦骨嶙峋,弱不禁风。有富家子弟、书香门人,还有那侠肝义胆的江湖侠客。
街上人多时,那楼上女子娇声魅语,舞袖弄腰。
“大爷,过来玩呀!”
车水马龙的城池,灯火阑珊的街坊,一直喧嚣到深夜。
那城外漆黑一片,无人问津,鸟兽不啼,寒蝉不鸣。
今夜长漫漫,风寒多刺骨。
天放明,旭日初升,河边泛起白雾,落叶枯草裹一层白霜。
此地为三江城,三江在此汇流入海,海陆商贸极其繁华,物贸繁华之地,聚天南地北之客商在此开家立业,扎根谋求荣华。大小商铺参差不齐,经营范围林林总总,能容四海之物,纳五湖之绑。街坊过道纵横交错,也不少江湖豪杰、骚人墨客。
楚平生按照掌柜所说位置,来到青坡口,便是往洛川一带的商队出发点。
商队的货架插着黄旗,旗上一个“高”字,约四五十人,没错了,就是掌柜所说的高家。
楚平生见一中年男子锦帽貂裘,立于城门前,这人穿着比其他人华丽,想必是商队领头。快步上前,欲将书信递给中年男子,被随行护卫拦下。
“站住!”
说明来意,那护卫将信封接过手,取出信件嗅了嗅后,将信封递给中年男子。
“小的检查过,没有问题!”
中年男子带上蚕丝手套,接过信封看下封面,上下打量楚平生一番,见其相貌平平,面容和善青涩,目光清澈有神,深信眼下年轻人刚踏入江湖,涉世未深。眼中清澈明朗,不似有城府心机之人。观其发中脏乱,衣衫破旧……
“原来如此,那你便跟随我高家前往洛川,一路上挑水喂马即可,工钱每日二十文,食宿费用免去,你可愿意?”
“愿意!”楚平生没有其余选择,若是一人独自前往,只进不出,早晚弹尽粮绝。如今不但解决食宿问题,日二十文进账,可买个三四斗米,这着实划算。
“这信还你!”
那护卫接过信封,扔给楚平生。
“唔……”
楚平生纳闷了,对方如防自己防贼一般不说,那信都不看上一眼,就直接答应?
看出楚平生的疑惑,那护卫拍拍楚平生的肩,为他解惑。
“年轻人第一次出远门吧,商队找人都会通过商会贴出告示,那告示一般贴在城门口和港口,无需什么介绍信!”
“啊,这!”呆若木鸡的楚平生杵在原地,失魂落魄,他没想到自己重金买来的介绍信竟然毫无用处,头脑一时间空白,不知不觉把那信捏得皱巴巴。回过神来,十分苦恼,万分悔恨,恨不得马上回去找掌柜理论。
“要回银子的事就莫要再想,这帮手可很是难找啊。”
从话中听出,若前去要回银子,只怕九死一生,自己势单力薄,无依无靠,无论如何莽撞不得,路还很长,忍辱偷生才是上策。
江湖路远,人心险恶,事多诡变,人多奸诈。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
一句句古训从楚平生脑海中冒出来,自海陆通掌柜上一堂课与今日见识后,方才逐渐明了话中真谛。这些个古训,那都是前人的智慧结晶,血和泪的教训。
且吃一堑,长一智,成长路上不会一帆风顺。
“对了,你叫什名字!”
“在下楚平生!”楚平生拱手行礼,回道。
“高某单字一个章,称高叔便可!”
高章吩咐下人带楚平生前去修整一番,洗去风尘。
这么一说,楚平生顿感眼前这位中年男子倒是可亲,似乎是个好人。那掌柜指名了高家商队,还算有些良心,没了适才想要报复的冲动和激奋,慢慢释怀。
睚眦必报不是楚平生的风格和为人。
“终究是年轻人呐!”
高章喃喃说道。
半个时辰,楚平生换上白色中衣,外穿一件厚实的中灰色衣衫,扎个发髻,把楚钰给的那枚竹簪插上。
“以前有没有喂过马?”
高章见已换好衣物走来的楚平生,梳洗干净的反而显瘦些。
楚平生摇摇头。高章也并不奇怪,吩咐负责喂马的伙计去带领带领。
“那谁,怀远,你带他熟悉一下!”
“是,老爷!”
“你跟我来!”
一名看似年近花甲的老者走出来,向高章拱手行礼后,带着楚平生往商队最前方走去,最前方三辆马车上的干草垛,用麻绳牢牢捆起,外面盖着兽皮。
“这喂马,得用干草料,早中晚三次,晚间喂马在入睡前,马过于劳累时不能喂,每次掺入大豆、米麦面……”
怀远讲得津津乐道,喂马的注意事项,禁忌等等的都乐此不疲地讲了个遍,楚平生听得津津有味,两人一时间有说有笑。
“我前面讲的,你能记住多少就记多少,你这刚来,先跟着我慢慢熟悉,就先从拌料开始!”
“来,这边来!”
怀远带着楚平生来到草料前,指着这些那车上的干草说道:
“这草料都是随行准备,路上不会随便买,只有到商会才会补充。”
正当怀远继续介绍时,身后传来一声号角。
高章已经骑在马上。
“启程!”
一声令下,四五名护骑马跑到商队前方带路,五六名一前一后紧随高章左右,另有四五名到车队末尾。
怀远拉着楚平生上了一辆拉干草的车,撑开一把大伞,抓起缰绳,挥起马鞭,朝楚平生和气一笑。
“走咯!”
“驾!”
那鞭子落在马背上,马一声长嘶,拖着马车前进。马车轮毂转呀转,滚呀滚,车轮在地上留下轮印。
不一会就出了三江城,城外山上的树青的青,黄的黄。山中没有万紫千红,只有孤鸿寡鹄飞梭其中,树叶一片片落下,有的落在水里,有的落在马车上,有的落在路人的手中。江里的河水倒映着这里的城,这里的山,还有这群路过的人。
江中百舸争流,江岸泊船千帆。岸上人打马过境,马儿低头饮秋水,秋风一阵吹来,叶落下河浮在水面,随波逐流。那人和落叶,来者无心,去者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