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临进来的时候,正听见这一句“拖出去喂狗”。心里疑惑,不禁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
“给皇上请安。”严一凌起身行礼。
徐天心脸色不大好,虽然欠了身,但只是浅浅一下就坐回了位置上。
“怎么回事?”奉临落座就问。
严一凌叹了口气。如实的说:“皇上有所不知,这奴才呀昨天出了趟宫,回来就弄成这样子。”
“哦?”奉临疑惑:“出宫做什么去了。”
“保护一个人。”严一凌微微一笑,如实的说:“左太傅左子如。”
看得出皇帝眼中有些疑惑一闪而过。她接着道:“臣妾本是一番好意。想着,在苍穹殿前激怒了左太傅。他年岁大了。别回头晕在了半道上。便让程俊拿着令牌出宫,暗中保护。”
她知道皇帝已经掌握程俊出宫的事。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便被动为主动。
“当然。臣妾也不得不承认,我这是小人之心了。”严一凌叹了口气:“左太傅为了皇后娘娘被禁足的事情规谏在苍穹殿外,而我又在这时候与他起冲突。万一他有什么不测。那些老臣们的口水还不把我活活淹死。”
徐天心点头:“换做是我,也会这样小人之心。这种事,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好。”
两人相视一眼,彼此皆知对方心思。
“没想到这一查,还真的出了事。”严一凌惋惜的不行。“皇上,臣妾还真是小人之心得逞。这不,程俊回来就成了这幅样子。”
奉临昨夜得知左子如死,虽然没有明说,但也知道隐瞒不住。“程俊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早,倒在下院,叫臣妾的侍婢素惜发现了。”严一凌明白的回答。
“臣妾让冯靖宇给他瞧过,这身功夫八成是费了。”严一凌递了一根银针给汪泉:“虎口穴上刺一下。叫他醒过来回皇上的话。”
“是。”汪泉依言而行,恭敬的退到一旁。
徐天心一看,人果然醒了。心想遥光这回是找了个好依靠。医术超群,她下半辈子生什么病都不怕了。
“皇上……贵妃娘娘……”程俊像是被人抽干了,软趴趴的没有一点力气。“奴才……”
奉临有些不解,问严一凌:“你叫朕过来,莫非他看见了诛杀左太傅乃是何人所为?”
一听这话,程俊极了:“皇上,奴才保护不力,让左太傅惨遭毒手请您治罪。”
“并不是。”严一凌打断了这两人的对话,心一沉。“臣妾请皇上过来,是为了解除自己的嫌疑。之前臣妾滚下玉阶,昏迷不醒的时候,曾有人指控臣妾暗中做了凤袍,请人装神弄鬼,祸乱宫廷。而时候,皇后娘娘也在臣妾宫里找到了那些被拆了里子的衣裳。”
素惜瞪圆了眼睛,惊愕的连连摇头。
“就是程俊干的。”严一凌于素惜对视,慢慢的说出这句话。
她心里是真的很难过,替素惜感到悲哀。
费了这么多力气,就只是为了这件事?奉临有些不信。“贵妃有什么证据?”
严一凌将收在身上的纸展开,双手交给皇帝。“请您过目。”
那只画着好几个同样的图案,拇指大小。只是奉临没瞧出是什么。
“汪泉,去取朱砂印泥。”严一凌瞥了一眼素惜:“你收好的那块小镜子也拿出来吧。”
素惜先是一愣,随即马上明白过来。
原来就是那个指纹暴露了程俊的身份。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藏起那面镜子。
可是……为了一个一直在利用自己的人,背叛小姐,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最终,汪泉从程俊手上,取了一个指印按在纸上。也交给皇帝比照。
素惜捧了那个梳妆镜来。经过程俊身边的时候,泪像掉了线的珍珠。
“程俊虽然是臣妾宫里的侍卫首领。可非传召绝不能入内。试问他没进过臣妾寝室,没翻过臣妾的妆台,怎么会在镜子上留下他的指纹?”严一凌冷着脸。
奉临心里沉甸甸的:“就没有别的可能?”
“皇上的意思是说?”严一凌不大明白。
“指纹就没有相似?”奉临凝眉。其实他知道严贵妃要说什么。所有的事情,无非是指控皇后在她身边安插自己的心腹。
但问题是,这件事若是揭穿,皇后的处境就真的不好了。
他不想让碧儿受伤,却也内想过让碧儿取代皇后。
“十万个人里面,也不曾有过一个相似。即便是双胞胎,也绝不相同。”严一凌走到皇帝面前,握着他的双手:“皇上可知,一个人的左右手,指纹也根本不同。”
奉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道:“不错。”
“所以,臣妾有理由相信,程俊进过臣妾的寝室至少有一次。“严一凌的眸子划过素惜的脸,没再说下去。
章嬷嬷却跪着走到近前:“皇上,奴婢斗胆,向您禀明一件事。”
“你说吧。”奉临正了正自己的身子。
“近月楼遇刺的那一晚。奴婢被人打晕,带去别的地方。期间,奴婢昏沉沉的醒过一次。记得那个人扛着奴婢走在一条狭窄的宫道里。哪知道醒来,奴婢竟身在伊湄宫的小厨房。”章嬷嬷跪着。“他竟然又将奴婢送了回来。”
徐天心轻蔑的哼了一声:“若不是伊湄宫的人,怎么知道宫里什么时候有什么人在。又怎么能无声无息,来去自如。”
“奴才没有。”程俊好不容易才支撑着身子,略微起来一些。“奴才没有打晕章嬷嬷,奴才打章嬷嬷做什么?”
“做什么?”徐天心看着他惨白的脸,嫌恶的说:“趁着宫里没有人,对贵妃近侍下手。想必是想从中问出些什么明堂。可不要忘了,近月楼那晚,宫里发生了那么多事。”
程俊摇头:“奴才奉命守护伊湄宫,寸步不离宫门。又怎么会知道近月楼出了事?”
“你说谎。”素惜哽咽的伸出一只手,直直的指向程俊的方向。“那一晚我明明在小厨房外面的回廊里遇见过你。你当时说,是担心我有事才擅离职守跑进来。实际上,你一定是刚送回章嬷嬷,未免我起疑才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不是的。”程俊一个劲儿的摇头。“素惜你听我说。”
徐天心嫌恶的咳了一声:“得了,皇上可没功夫听你在这里扯闲篇。你不如说说,带了章嬷嬷去哪儿?要做什么!”
程俊一直不住的摇头,双眼直直的看着素惜。“你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
素惜看和他熟悉的脸庞,心一点一点的下沉。那种感觉,分明你我近在咫尺,却偏偏无法靠近。
严一凌不愿意让皇上知道,她曾偷偷见过奉擎。
所以奉擎打伤蒙面人的事,她也不准备和盘托出。
反正程俊已经暴露了。
“程俊。”严一凌不知道他是真的对素惜有情,还是想继续利用这份情让人对他心生怜悯。总之,她不能再任由素惜受伤。“你既然说你没欺骗素惜,那就如实回答本宫的问题。”池尽向才。
程俊皱了皱眉,没有吭气。
“近月楼出事的那一晚,你打算带章嬷嬷去哪儿?”严一凌严肃的问。“你区区一个侍卫,和章嬷嬷并无过节。就算嬷嬷得罪过你,凭你的伸手,在宫里神不知鬼不觉的也能教训她,何必打晕带出宫去?”
徐天心不满的白了严贵妃一眼:“娘娘这都想不明白?一定是近月楼欢宴,有人想趁机在娘娘您身边的人口中,问出些什么事情。哪知道近月楼忽然出事,没顾得上这一层,才叫程俊又把人送回来了呗。”
扫了一眼章嬷嬷,她莞然冷笑:“这章嬷嬷也是命大。要是当晚没出事,真被人问了什么没答,说不定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在近月楼下的湖水里发现你飘着也未可知。”
章嬷嬷被她吓得一个哆嗦。
“怎么,还不肯说?”严一凌看着一言不发的程俊,气不打一处来。
“冷宫那一晚,本宫险些糟害,幸而是你带着奉仪奉举来看本宫。助我度过一劫。”严一凌满面肃和:“素惜被人所伤,性命垂危,是你擅离职守,将她送往太医院急救,才让她化险为夷。本宫领你的情,叫你留在伊湄宫效力。如何不是给你机会。现在,只要你说出真话,本宫就去求冯靖宇医好你的伤。给你一条活路。”
程俊疑惑的看着严贵妃,他哪里还有什么活路。一旦被发觉了真实的身份,等待他的就是万箭穿心之苦。还不如死了的好。
其实打从他回宫的路上,就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
银针侵入体内,他品着最后一丝力气,也是想再见素惜一面。
否则他不会倒在下院,她的房门外。
这么想,程俊苦涩的笑起来:“贵妃娘娘,奴才至少有一句话是真的。那便是,奴才从来没有欺骗过素惜。”
“胡说。”素惜冷喝一声,红肿的双眼让她根本看不清瘫软地上的男人。“你骗我,你就是骗我,你是个骗子。我才不会相信你的鬼话,永远不会。”
程俊闭上眼睛的那个瞬间,决定咬舌自尽。也许只有用这样的方式,他才能表达对她的一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