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妹母亲早逝,父亲饮酒猝死,重担就交给了易不劫。当时的易不劫没有冷酷手腕,他的仁义让狠心的寨民钻了空子,易宅也不全是自己人。易家二公子每日悄悄去柴房的事终于被发现,顺带着也发现了没被抛弃的“灾星”。
一日,小不怜实在太想吃糖,藏着等哥哥买来。没有等到哥哥,等到了寨民的麻绳和麻袋。
自此,易不争修习焚骨秘术,以仙骨为祭,成功养活焚骨母花。他借助焚骨花集齐易不怜的魂魄,将花朵种下,保住她魂魄不散。
焚骨花以人欲为肥料,易不争就以赌术勾起人的欲念,易家也成了当之无愧的寨子第一大户。百弈寨的名头,也是那之后打响的。
他甚至做好了以自身为饲的准备,就是为了替妹妹对抗世间不公。
可他从未想过妹妹话里眼里满是责备。
“他们都是坏人,怜怜。”易不争抱起她,缓缓走回二楼,护着她不叫她被挤撞,“替坏人怜惜,是没必要的。”
“可是,二哥哥也是坏人了。”易不怜蜷缩在他怀里,周身飘扬着赤金花瓣,“大哥哥呢,他也是坏人吗?”
“如果他对怜怜不那么狠心,我不会走到这一步的。”易不争眼神骤然凌厉,双手掐诀,“所以他们都得……”
一只小手铁塑似的,牢牢握住了他的手。
“哥哥,我没有死,你也要这样做吗?”
“怜怜,松手吧。”易不争压下眉间戾气,软声哄道,“你不知道他们的可恶,所以才为他们担忧。可是怜怜,我曾经也对他们心软的。”
要是当年,他一刀砍了所有靠近柴房暗室的人,岂不是万无一失?
易不怜眉心的焚骨花印亮了起来。她轻声道:“如果我杀了哥哥,哥哥会怪我吗?”
除去看她是灾星的寨民,也有好心寨民避开耳目,来给她送吃食。
百弈寨本是穷苦之地,也许每天只能省给她一块馒头边角,也有人以到柴房的名义悄悄送来。易不争一天只能送一顿,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怜怜想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易不争手诀变化,回头一笑,“哥哥永远不会怪你的。”
千金坊内赤金花风骤然席卷,片片花瓣飘落在人们的发间肩头。有人试着去接,花瓣顷刻消融;也有人想尝一尝,唇齿一碰,花朵便化了。
“易公子,这是什么术法,真是厉害啊!”“真奇了,我还没见过这花!”
楚纤凝拉着宴无忧躲在二层角落里,焚骨花无论如何也撞不开她的灵火屏障。方才她便看见易不怜张开了自己的结界,谈笑间将千金坊纳入了焚骨花阵的控制范围。
看上去似乎易不争的手诀占据上风,可只要易不怜心念一动,局势便会倒转。
无奈的是,他们踏进千金坊的那一刻,也被列入了控制范围。以这里焚骨花的浓度,他们想自保很简单,救人却不容易——焚骨花或主动或被动地融入所有人的体内,连易不争也没能躲避。
“仙师在这个幻境里面,到底起什么作用?”楚纤凝轰开外面的焚骨花,清出视野,“易不怜将金铃使误认为仙师,可金铃使是为了宝贝。易家秘术,不会就是他的手诀吧?”
“我有个猜测,但愿不是真的。”宴无忧唏嘘道,“易不怜……马上就要下手了。”
小姑娘飞身落在了场中央,默默闭上了眼睛。她眉心那朵焚骨花却从花苞形状优雅绽开,极力开到了最大,将所有金红色一并吞噬了进来!
原先易不争掐诀时周身涌动的黑气如龙游动,与金红气焰不断撞击。千金坊客人们纷纷掐住咽喉瘫坐在地,身上涌出一朵一朵的焚骨花。
易不怜成了唯一站立场中的人。她再睁眼时,眼里已是涌动的金红色:“哥哥,我会很想你。”
赤金光芒在易不争背后冲天而起,眨眼间将人拍成一堆金红花瓣。那些花瓣颤巍巍地飘进易不怜手中,最后被易不怜握成齑粉。
“有妖怪——”
不知谁咆哮了一声,呼吸困难直翻白眼的客人们争先往门口爬。易不怜设的焚骨花幕源源不断,刚有一双手拍开花瓣,就有无数人将手的主人挤开,花幕便从容修补回去,周而复始。
易不怜怔怔看着手心粉末消失殆尽。等最后一点花屑消失,易不怜抬眼看向楚纤凝,微微一笑:“仙师,我想请你帮我。”
楚纤凝言简意赅:“我现在不想杀人。”
“不是要仙师杀人。我听说仙师会净化之法,我想拔去他们身上的焚骨花。”易不怜双眸恢复了乌黑,此时却黯淡,“他们……也许不是好人,但在这件事情上,很无辜。”
楚纤凝看着痛苦挣扎横七竖八的人们,一挑眉:“我以为你会说,要替天行道。”
“不怜没有那个能力。”易不怜从容冷静,并未因为一地挣扎的人露出恻隐表情,“拔去焚骨花,他们也得在地上躺一会儿。不怜还想请仙师与我一起走,去看看地下有什么。”
楚纤凝隐约抓住了什么东西:“千金坊地下,有易家秘术?”
“仙师真厉害。”易不怜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焚骨花有仙骨做引子,才能施展那种靠魂魄复活人的方法。这次的事情里,还有一个无辜的人。”
宴无忧将一张符拍在楚纤凝手中:“这就是净化之法,我刚进来时拿到的。不过,看上去更像逆转之术。”
不论是什么东西,总之有用。易不怜接过就拍在了眉心,开始催动焚骨花。
从人们体内飘出的淡金色一滞,八百里加急回到了各自体内。面颊凹陷、脸色青黑的人们,回光返照似的健康了起来,只是肢体还十分无力,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焚骨花从肌肤下涌出,纷纷散做赤金星屑在空中消散。原先控制千金坊的花阵也悄悄解开,门口花幕铺成一地灿金,风一吹便消失了。
楚纤凝跃出门外。整个百弈寨上空的黑气正在被消散的焚骨花吞噬,湮灭在金红雨中。
三更天的夜晚亮如白昼,被惊醒的寨民纷纷在屋内祈福。
童稚声音在身后响起:“别看啦,我们还有事情要做呢。仙师陪我吗?”
楚纤凝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宴无忧明明一直跟着她,却一点存在感也没有,哪怕那个净化符就是他给的,也显得没这号人似的,半句感激之言未得。
向前走,反正会有答案。楚纤凝牢牢握住宴无忧的手,沉声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