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坊二楼有数排餐牌,每一块餐牌都光洁如新,连手汗都休想看到。这里面有一块,就是千金坊密室的钥匙。
这难不倒楚纤凝三人,因为只有一块餐牌上面泛着焚骨花的淡淡金红。易不怜甚至都没有一步路多余,边走边解释道:“我用焚骨花偷了点哥哥的记忆。好像不太好,不过没办法了。”
“据说成为焚骨花母体,会有噬心之痛。”宴无忧神色冷然,“我有办法替你去除它,你有什么想法?”
易不怜将那块餐牌嵌入桌角,笑道:“谢谢你,不过可能是死了的原因,不怜不疼的。不过这花本来也不是好东西,事情结束之后,我们毁了它。”
“我以为你会保留它。”楚纤凝跟着易不怜下了石阶,“毕竟有了它,你在寨子里就不会受欺负了。”
易不怜脚步一顿,笑着摇了摇头:“之前我什么也没有,就是灾星。我有了,就是妖怪。不怜倒是想追随哥哥离开,这样我们一家就团圆了。”
这话太沉重,楚纤凝没有接。
千金坊占据了一条街,底下的暗室自然做得相当大气。或者说不是暗室,七拐八弯的甬道完全可以称之为地宫了。凭借哥哥的记忆,易不怜以手上悬浮的焚骨花照明,在每个岔路口都不曾犹豫。
一路上楚纤凝二人亦步亦趋跟在小姑娘身后,当真一点忙也没帮上。显然路上也有易不争设下的各种陷阱,但易不怜都早有预料地毁坏或避开了,留给楚纤凝他们的就只有满地狼藉和金红花瓣。
突然前方明亮,往前走便进入宽阔地带。易不怜停下脚步:“就到这里吧。”
入目是一排排藏书,经卷史籍镶嵌在石壁内。楚纤凝顺着小姑娘的目光看向深处,眯起眼睛。
“这是寒玉棺。”易不怜轻声道,“本来哥哥们说,这些都是易家最讨厌的东西,可是现在……”
寒玉棺盖半开,周围供奉的是一捧捧焚骨花。触之即化的焚骨花变得坚硬,上面结了一层凛冽青霜。
易不怜毫不犹豫地收回了那些冰冻焚骨花,脸色青白了一瞬。
“咯咯”两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扒在了棺边沿。宴无忧飞身上前,攥住了那只手,猛地将人拉了出来——
那是另一个宴无忧,清冷出尘,仪态身形都更像一名“仙师”。只是被禁锢许久,有些弱不禁风。不知为何,仙骨宴无忧并未融进宴无忧的身体里。
楚纤凝却发觉棺材角落里放着一个银手镯,上面坠着个铃铛。银圈内面,密密麻麻刻着奇诡字符,正是锁魂咒!
这却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在看到还魂铃的那一刹那,她开始渐渐对身体失去控制。
她使用灵火,如果对易不怜出招,能趁其不备将小姑娘火化!
凝神对抗那股力量,楚纤凝大喝道:“不怜,你记得,唯有自己可信!”
外来力量操纵她的身体灵脉,却不知她本体运功方式与寻常妖族全然不同,灵火在体内乱窜,却一点都没射出去。楚纤凝已经提醒过小姑娘,只希望她能够狠心对抗自己,为她封闭自身经脉争取时间。
易不怜显然也发现楚纤凝不太对劲,掌心直楞楞地朝着自己,身上不停冒火花。借助焚骨花的直觉,她知道这看上去像烟花的玩意绝对能置自己于死地。
她回身想让宴无忧退后,却发现那人和仙骨一起消失,寒玉棺也合上了。没空管他,易不怜眉心花朵绽放,能使人目盲的灼灼赤金喷涌而出!
“焚骨,开阵!”
这是比千金坊那次更具有威慑力的法阵,只是需要时间开启。易不怜不敢拿乔,焚骨花在密室里恣意生长,铺满了所有石壁。花阵中心,是被花阵紧紧缠绕的楚纤凝。
金铃使右手微动,层层包裹的花茎猛然被灵火破开大洞!余火破空而出,险险在易不怜面前被焚骨花拦下。金铃使左手挣动,却没有这样的威力,让楚纤凝和易不怜都松了口气。
灵火的热浪犹有余威,易不怜心一横,指挥花茎尖刺扎破对方的右手,强行播种。焚骨花很快在她的指挥下占领了右手的经脉,与源源不断的灵火直面相撞。
楚纤凝瞅准一小撮灵火路过心脉的瞬间,暴起控制灵火,将自己心脉与关键灵脉全部封住!
灵火骤然被截,右手处的焚骨花险些直冲进体内。易不怜警惕地收回焚骨花,保持花阵的防御姿态。
知道这具身体需要外人解开脉络才能运功,那股力量潮水般退却了。楚纤凝就着焚骨花缠绕的姿势歇了口气,莫名有些疲惫。
离谱的是,她本想让易不怜直接捡走还魂铃戴上,却不能说出“还魂铃”三个字。小姑娘被打怕了,焚骨花阵依然开着,只是将她送到了远处靠墙坐着,收回了楚纤凝体内的焚骨花。
楚纤凝没见到宴无忧,倒是不太紧张。他们已经算是结契道侣,除了感情什么都有,既然她没什么损伤,宴无忧应当也没事。
宴无忧的确没事,他追着仙骨去了寒玉棺下的密室。里面躺着一个熟悉的人,只不过同样没有呼吸。
是易不争。
仙骨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他的声音是异于常人的渺远:“想问的就问。”
宴无忧毫不客气:“我的魂魄呢?”
“好问题,我以为你会觉得我是。”仙骨挑眉道,“寒玉棺养着你的魂。等还魂铃一拿开,你的魂魄就会来找你的。”
“你为什么用我的脸?”宴无忧冷声道,“这个人为什么用的易不争的模样?”
“开什么玩笑,在这里,我就是你,这个就是易不争。”仙骨错愕道,“我以为你猜出来了。”
仙师是为了易家秘术前来的,并且在百弈寨活跃过很长一段时间。仙师为了长生与易不争合作,不料被取走仙骨。
不过仙师毕竟是仙师,只是因为不熟悉易家秘术被摆了一道而已。他发现仙骨被用作复生之术,取回也无用,便杀了易不争,扣下他的身躯以防复生。
易家秘术,是以焚骨花为基础的傀儡术。易不争作为本代最有天赋的术师,连自己的后路都计划好了——知道仙师会报复,他为自己做了个焚骨花身体,魂魄提前逃走了。
那些焚骨花是他用自己的命养的,与他的魂魄并不排斥,只要稍稍伪装就能骗过普通人。在秘术的修正下,几年过去已经看不出分别了。那之后,焚骨花汤对于他人是毒药,对他而言却是维持生命的补药。
付出了仙骨的代价,仙师更加认为易家秘术出神入化,一定要搞到手。他与金铃使同属一个教派,便引诱金铃使一同前来。易家秘术都是记载在册的,只要易家人都死了,自然东西就是他们的。
显然仙师又一次失败了。他提防金铃使,孤身下地宫,被焚骨花袭击,肉体差点成了焚骨花的养料。无可奈何,他分出魂魄依附在仙骨上,自己匆匆离开了。
仙骨通过易不争的身体吸取易不争的生命力,每日能支持一个时辰的清醒。在易家浩瀚藏书中,他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就花了大半年,更别说记载焚骨花的是一些欲言又止的残卷。
“所以,你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宴无忧勾唇道,“你还知道什么?”
仙骨抓抓脑袋:“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问我,说不定易家藏书就有记载。”
宴无忧垂下眼眸,无悲无喜:“幻境之事,不敢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