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隐在云后,暖意融融,安抚万物。
楚纤凝混在公子哥儿的队伍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扇扇子。宴无忧说自己要教尚小虎剑道,没有跟来。
武斗是唱名制,上来打的人得知道自己文试卷子答了什么,不然算是作弊。半炷香内,把场中的师傅打趴下就算赢。
为看病而来的人根本连文试也不会参与,看完就走,只是实在太多人了。将这群人挪到后院,场中才空出一片供打斗的地方。
请来的是镖局所有不走镖的人,打完一场马上换人。楚纤凝估计了一番打手的水平,觉得燕文宣自己上八成是打不过的,若他出些腌臜招数,楚纤凝当即就揭穿。
离奇的是,整场找不到燕文宣的影子。照理来说,街溜子一般的公子哥,应当很好认才是啊?
“楚云楚公子!楚云楚公子!”
轮到她了。
楚纤凝一脸遗憾走进场中。该说不说,如果燕文宣没看到她装逼的话,她的一些快乐就会彻底消失的。
镖师们你推我搡,最后上场的是个中年汉子。他满脸欣赏:“公子,你这练得是不错啊!比划比划?”
这块头不是她的,可修仙修灵的人淬体,力量上她并不差。楚纤凝就当自己被夸,拱手道:“承让了。”
中年汉子神色一肃,抬手攻向楚纤凝下腹,拳头带出破空声。
这不对啊,方才都是点到即止,到她这里就是尽兴才算是吧?
点香人慢吞吞的,半天才点燃,这边楚纤凝都拆了十余招了。她脚步轻缓,绝不浪费一分气力,却不叫中年汉子近她的身。
趁擦肩而过的当儿,楚纤凝在他肩头一掐,寒声道:“谁的主意?”
那中年汉子正要嘴硬,只觉左臂自上而下寸寸麻木,卸去了三分力道。他分明还是能控制自己手臂的,但一定会慢上恰到好处的一点,直直迎上对方的攻击。
他猛然回头,朝镖局方向张口:“是……”
“妖术”二字尚未说出,折扇轻巧抚过脖颈,中年汉子只觉喉头梗塞,半个字也吐不出,掐着脖子在地上蹬。
楚纤凝停下脚步,满目担忧:“还好吗?”
叫好的人声渐渐止住了。楚纤凝手指微动,解开了术法。那中年汉子挣扎起来,满脸恨色朝她面上捶去——
“时间到!”
然而那拳头却没有停下。楚纤凝直直迎了上去,折扇一并,叫那拳头不进半分。
她语带惊异,字句清晰:“会不会中邪了?要不叫大夫看看?”
场中不知变故,骤然响起阵阵欢呼:“好!好!”
汉子站得近,看清她手上那把的确是纸扇,眼底涌出重重惊恐:“你、你……”
楚纤凝到处张望也没看见燕文宣,正遗憾呢,也不想应付他,在汉子肩头敲了一记就走。
汉子提起手臂,果然力气都恢复了。他顿时脸色大变,跌回了镖师队伍里头,问什么也不肯说了。
候在周边的小厮一拥而上:“这位公子!我家公子见您身手不凡,特邀您前往一叙!”“你那破落户凑什么热闹,自然是先去我家!”“他们府上待遇不好,公子,来我家吧!”“哟,好生俊俏的小郎君……”
“各位客气了,请转告你们家主子,我无意以此结交。”楚纤凝转着圈地拱手,还得避开揩油的人,突然体会到了宴无忧当时的辛苦,“散了吧。”
好容易抽出身来,楚纤凝走到整理文试卷子的老伯身边,发现他倒是没动手脚。
摸出一粒碎银放在老伯面前,楚纤凝露出自认为最朴实的笑容:“老伯啊……”
“干什么,我可不收贿赂,走走走走!”
“哎,您听我说完不迟。”楚纤凝将那碎银捡回来放好,“我有个朋友,叫燕文宣的,有事要离开一会儿。他托我问问,什么时候轮到他,也好做准备。”
那老伯狐疑地看了她半晌,终于将碎银子揣进怀中:“行吧。不过我刚刚理的时候是没见着,你在这一摞找找,别给我翻乱了!”
“好嘞。”楚纤凝笑逐颜开,抱着卷子就开始翻。
事实证明,笑容不会消失,笑容会从楚纤凝脸上转移到老伯脸上。老人家嘿嘿乐道:“怎么样?就是没有吧?”
“……您老好记性,想来是我被他诓了。”楚纤凝叹息着,隐入人群中。
这后门开得也太猛了,卷子都不在了。楚纤凝也不指望老伯帮她作证,干脆退到了树荫底下,看少爷们上场打架。
果然镖师们都用的切磋法子,不会朝脆弱阴私的位置进攻。那中年汉子被安置在阴凉地歇息,想来不是个人行径。
能指挥镖师的,自然是请他们的夏老爷子。只是没想到,他对自己的恶意这般大。
卷子都是当面宣读的,总得有个机会把卷子放回去吧。这公子哥儿们没几个能打的,弃权比点香都快,晚膳前定能出结果。
实在想不到比蹲守更好的办法,可实在是太枯燥了。楚纤凝看场中菜鸡互啄,越看越烦闷,折扇摇的风吹得树叶子狂抖。
这燕文宣,到底去布置什么东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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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
双手紧缚、披头散发,倒挂在树上的,不是燕文宣是谁?他面前的白发少年,自然就是宴无忧了。
此时的宴无忧神色淡淡,浑身散发着不近人情的冷,真正是霜雪塑就。
“求你,求你,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看到面前人眯起眼睛,燕文宣忙不迭改口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但是我真不知道那是什么啊!”
他也不想挂在这涕泗倒流,主要是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拎走,这谁能防住,谁能防住?!
“好,我换个问题。”宴无忧手中的树枝慢条斯理地划过他的脸颊,“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东西?”
燕文宣想也不想:“这……这自然是我家呃!”
树枝是随手折来,残端参差不齐,极具威胁地顶在他喉头。
“想清楚再说话。”
汗水滑过树枝,喉结滚动了一下。燕文宣眼珠一转:“其实这是……”
嚓。
一根细枝没入树干寸许。宴无忧吹飞掌中木屑,轻声道:“想清楚了。”
他刚刚就看出来了,这燕文宣恐怕是常年脑袋提手上的硬茬。若不是现在眼前正摆着富贵安宁,只怕也是不会屈从的。
人有欲望,才会惜命。宴无忧已经让他自由挣扎了好一会儿,这才有机会和他聊天。
“……这是一个白面皮儿给我的。”察觉树枝更近了一分,燕文宣颤抖道,“这、这,小爷爷,您先收收手,不然我不敢讲……”
宴无忧怕他破罐子破摔,暂时收回了树枝。“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