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星辰璀璨。
天界云雾缭绕,藏去了对弈的二人行迹。
莹白棋子落下,执棋人捋着长须:“长命锁被动了?”
对面的少年扒着棋盒点点头。
“就先别告诉他们了。”老者促狭一笑,“能瞒多久瞒多久,反正是天帝老儿非要我看着的。”
少年似乎不会说话,只是浅浅一笑,慢慢颔首。
“你会帮他吗?”见少年缓缓摇头,老者调侃道,“那可是你师妹的……”
哗啦一声,少年将棋盒掀了,气呼呼地抱臂坐在一旁,偷瞄老者的表情。
“哎呀哎呀,玩笑开了这么久,还是不习惯呐?”老者一挥手,棋盒回到桌面,棋子落回棋盒似珠玉作响,“不言呀,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难道他们还能将她欺负了去?”
不言闷闷趴在桌上,拈起棋子随便一落。
老者啧了一声:“她现在过得是有些辛苦,可结局是好的嘛。你要是实在担心,为她多准备准备,叫她回来时有底气就行。”
不言鼻子一皱,将棋盘放在一旁,铺开绒布,解下腰间锦囊抖搂。
顿时哗啦啦掉出一堆法宝,莹莹生光,比满天繁星也不差多少。不言小心接住滚落出去的珠玉宝石,把东西往里拢了拢。
他将法宝珍奇一件件摆好,抬起头,满眼询问。
老者好奇伸手:“怎么灵兽角也有……没大没小,师父看看怎么了?行了行了,为师不动。小气,这一桌子都是给师妹的?”
不言点点头,又将一桌子法宝收进锦囊里,板着脸抽紧了封口绳。
他还会再进益的。只要比他们都强,就不会让师妹被为难了。
哪怕一人抵千军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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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玄机收起龟甲铜钱,中肯道:“实不相瞒,这几个地方都不怎么样,但是都比潼宁好些。”
宴无忧将魂魄所在告知归玄机,请他帮忙占卜吉凶,没料到是这个结果。
楚纤凝摸了摸下巴:“潼宁十分凶险么?”
归玄机欲言又止,拐着弯道:“险象环生。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审慎。”
那就是不适合现在去了。楚纤凝斟酌道:“其他地方,可有还算好的?”
“我建议去这里,去得太晚容易出事。”归玄机指着舆图,“至于具体会发生什么,我也不好明说。”
他手指之处是个叫昌明村的地方。仅看舆图,这村子依山傍水,应当是鱼米之乡。
宴无忧垂眸道:“我也准备先去这里,师叔果然不同凡响。”
他那个疑似被豢养的魂魄就在昌明村,这会恐怕已经初具人形,能到处溜达了。
归玄机心照不宣,嘿嘿笑道:“那就劳烦尊上护送这归山的小麻烦去一趟昌明村了。作为师叔,送你们一样好东西。”
他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两条面纱:“这可是师叔我的珍藏。别看它丑,进人堆里去叫人发现不了。”
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面纱拿在手中恍若无物。楚纤凝猜这大概是个隐匿的物件,也就是他们恐怕会做些偷鸡摸狗的行当。
启明一脸好奇地摸了几把:“这手感,这光泽,看着和绡丝不相上下啊。师父,你怎么都没送过我这种好东西?”
“你又不出远门,什么也不缺。有想要的,可以问师兄们要啊!”归玄机伸手就要摸他的脑袋,不知为何又收回了手,沉默下去。
“师兄们每天忙得不行,哪儿有空来找我玩啊。”少年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答。他刚一走出屋门,归玄机就松懈似的垮顿下来,窝在椅凳里。
楚纤凝将这个小插曲暗暗记在心里。天光微亮时,她分明看到有人悄悄进启明屋舍送东西的,看身形体术应该就是某个师兄,这对师徒怎么这么别扭。
归玄机挥挥手:“走吧。等你们从昌明村回来,无忧休养的时候,正好去找隐藏红线的宝贝。”
放下一锭银做问事的费用,宴无忧和楚纤凝拜别归玄机,踏上前往昌明村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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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往南,明显觉得水汽丰沛不少,空气都微微湿润。
宴无忧一路上都心不在焉,明显到楚纤凝也察觉了。
她不知怎么安慰,只好摸摸雪白脑袋:“想不想有个新的身体?”
怀中人反手抱紧她,温声道:“也不急于一时。”
“我没开玩笑。”楚纤凝淡淡道,“收纳魂魄再装入你身体,要修养不少时日。目前看来,总得集齐大半你才能长回原来的模样,可是我学会做傀,月余就足够了。”
道法万千,一通百通。楚纤凝天生地养,妖修灵术,靠的就是悟性绝伦。
宴无忧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呼吸清浅,不开口的时候,楚纤凝几乎以为自己抱着一团温热的雪。
“不愿意也无妨。”楚纤凝将他长发别在耳后,莞尔道,“说不定我们日后分道扬镳,的确是不该染指剑尊……”
“不是。”
她的手被急急握住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宴无忧艰声道,“若做了和我一样的傀,你是爱他,还是爱壳子里的我?等我长大不需要这个傀了,你向他下手,看上去就、就……”
就很像对我下手。
虽然心照不宣,但妖尊和剑尊总会走到拔剑相向的一步,是普世认定的事实。修为不足时夜间多梦,宴无忧最常梦见的,就是楚纤凝一剑捅进他心口的噩梦。
那一刻,他们站在缭绕云气中,楚纤凝坚定决绝,眼中是恨意滔天,将那寒意逼人的剑刺过婚书,在他体内翻转。
太真了,就像她真的会那么恨他一样。
即使是从现在开始改变,宴无忧也怕自己忘记的时间里,自己的确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只是挨一剑没关系,可他不想楚纤凝恨她,那就没有机会了。
妖尊不走回头路的。
楚纤凝不知这些。她只当是宴无忧在家一般的归山被害,全无安全感,这时候露出脆弱的一面了。
说不定被雷劈过,会有什么心理阴影?楚纤凝抬头看天,也没看见乌云。
“那就不要了。”楚纤凝笑吟吟道,“夫君开口了,我哪敢说不?”
看吧,孩子还是很好哄的。宴无忧唇角笑意藏不住,拨下白发挡住通红耳朵。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