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圈朴素,内侧一道白线,隐隐生光。看它大小,又不似个手环。
行澈解答了众人的疑惑:“这是与盛水月沟通的镜子,可避开天界督查,只能用最后一次了。”
没人问这么宝贵的机会怎么用在了这里。楚纤凝问道:“那么是你一人和他说,还是我们一起?”
“走吧。”行澈神色恍惚一瞬,被轻松笑意盖住了,“你们不在,我许多事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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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洲是真的睡着了。他在天界的时候没感觉,被封了能力后,疲惫汹涌而至,将他吞了个干净。
然而意识到自己在危险的地方睡着还是很羞耻的。被树枝戳醒之后,即使发现麻布袋已经拿走,自己被绑在了椅子上,黎洲还是板着个脸,偏头谁也不看。
微生淮觉得好玩,他脑袋怎么转,微生淮就跟着蹲在哪儿,总之要黎洲视野里一定有他。嬉皮笑脸的欠揍样险些给黎洲气晕过去。
还是宴天君当了一回稳重人,将他好说歹说请到了一旁坐着。这场问话被交给了本会成为受害者的楚纤凝。
她苦思冥想,还是去摘了根狗尾巴草,先在黎洲鼻子上搔了两下。
“小仙君,我的手段的确不光彩。不过你本想拿走我的仙骨,没错吧?”
黎洲寒声道:“没什么不好承认,我技不如人,凭君处置。”
“这话说的,我是那种人吗?”楚纤凝举起食指在他面前摇了摇,“我更恶劣。不过有件事你猜错了,我是妖,没仙骨的。”
看他将信将疑,楚纤凝轻笑一声,一只手化作青金花瓣,锋锐无匹。即使黎洲已经是凡人眼光,他仍判断得出这不是幻术。
他眉尖微蹙,豁然开朗:“你就是那个家伙的心上人!”
“那个家伙”有几分受伤,弱弱道:“我一点名姓都没能拥有吗?”
楚纤凝也有些意外,他竟然没联想到妖尊头上,根本不认识她。至少这个小院儿设立起来,没把剑尊和妖尊联系在一起。
勉强算是个好消息。至于为什么找剑尊的魂儿顶战神的位置,楚纤凝猜他们都是先天道体,长得还像,且宴天君再听话不过,很是合适。
楚纤凝没回答是或不是,她嘿嘿一笑,拿狗尾巴草戳得黎洲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说不定他在骗你们呢?”楚纤凝笑吟吟道。
黎洲还没来得及反驳她,就被一个声音给摄走了全部注意力。
行澈捧着银圈,银圈中央浮现淡淡水波纹,稳定下来赫然就是一面镜子,映出的是盛水月倚在床上的欣喜面容。
她将手中的话本往边上一丢,三两下理齐了画面中的床铺:“怎么戴着面具呢?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同我说话了!”
的确是盛水月的声音!黎洲心神激荡,周围的灵气都发出轻微的爆鸣声。
行澈张了张口,声若蚊呐:“我……我对不起你,这是最后一次打扰你了。”
“什么打扰?”盛水月试图震声质问,却因为气虚显得糯糯的,“你早该来陪我玩了,都说了和你没关系,怎么还这么执着的记得?陪我玩,明天就要!”
“水月……你放得下,我放不下。”行澈闭眼,狠下心来,“明日有事,不会去的。这回不是要说这个,我、我找了个人,阿凝,你来说。”
银镜入手是温凉的,触及生动画面,还会漾开淡淡水波。楚纤凝小脸严肃戳了几下屏幕,心里暗爽,语气正直:“仙君?”
“嗯,你是宝儿的朋友?”盛水月披上斗篷,坐直了身子,“我身体不好,所以坐在床上回话,多见谅。”
“仙君客气了,此番是有事请仙君帮忙做主。”楚纤凝叹了口气,将这边的画面转向黎洲,“仙君可认得此人?”
从盛水月开口的那一刻,黎洲就和椅子一起一寸寸往外挪,脸都憋红了。这会刚大汗淋漓挪出三寸,就猝不及防被看见了,慌忙扭过头去。
但是乌黑腰带还挂在椅背上。盛水月轻轻“咦”了一声,抱歉道:“这是我的暗卫,可是他做了什么错事?他平日谨言慎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微生淮听笑了:“这小子平时还挺能装。”
“嗯?有许多人在吗?”盛水月轻声道,“这位姑娘,他脸皮薄,不如你换个人少的地方说话。反正他人已经在你手上,我一定给你个交代的。”
真是稀奇,冷面阎王似的一个天将,不过听了姑娘几句温言软语,煮熟的虾子似的从耳朵一路红到了面颈。
“该遣走的人已经走了。”楚纤凝抿唇,为难道,“本来只想和仙君说,我们小角色的仙骨,望您高抬贵手的,可是又看见了一些……一些……”
盛水月神色几变:“仙骨是什么意思?”
“这位仙君在旁,可证明我说的句句属实。”楚纤凝展示了一下旁听的行澈,“传言您的暗卫取了不少人的仙骨。这个我不知,不过他还想取我的,没能取成。”
盛水月脸上的客套消失了。她深吸口气,压下眉宇间的怒火:“失礼,能否叫他答话?”
见镜子来到面前,黎洲眼神闪烁,装哑巴。
“我知道你能说话。”盛水月一口气没喘匀,咳嗽了两声。她把擦血的帕子随意扔开,眼睛一错不错看着黎洲,“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行差踏错,也都为了我好。今日她说的,可有冤枉?”
黎洲缓缓抬头。往常看他都带着明媚笑意的眸子,仍是琉璃似的泛光清明,却染上了失望和悲苦。他不愿骗这明眸的主人,却也说不出口。
“好,我知道了。”盛水月声音转冷,“你拿到的那个方子,我早就见过,却从未想过用它,你难道不知为何?”
黎洲还从未见过这样疏离的盛水月,下意识想辩护:“我只是……”
话说了前半句,他便知道不对,咬紧牙关低下了头。
“既然没问过我的意见,就少拿爱我的名义,做些多余的事。”盛水月冷声道,“你已经在人间准备赎罪,那我还有一事要问你,我的神牌是不是在你手上?”
黎洲猛抬头,神色惶惶:“我……”
“那么就是了。你可能不知道,我闲来无事会校对功德。哪怕是一月里面多出个半点,我也会问是从哪儿来。”盛水月手一翻,手上多出个簿子,“黎洲,你能不能告诉我,在没有战事、你事务不多的这些天,到底从哪里来的这些功德?”
她隐而未发,是始终找不到证据,也没办法找到证据。黎洲提心吊胆为她偷功德的时候,她也日夜担忧暗卫是否在做什么犯大过的勾当。
血色一点点从黎洲脸上褪去。他安静地坐着,低垂着头,如同被押解到场的犯人,只差临头一刀。
算了,已经尽力了,不敢求恩赦。这么想着,黎洲闭上眼,静等心上人的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