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春水镇向归山借人降妖除魔,肯定是一群归山弟子聚在一处。而有这般气息沉定内敛的水平,归山派会到处晃悠的就只有被赶走的归玄机一个。
楚纤凝在屏风旁边小心探头。归玄机眯着醉眼,仍瞬间便回头,目光锁定了她。
看到是熟人,归玄机蓄势待发的“势”又藏了起来。他长袖一甩,两碗酒跌跌撞撞落在了茶桌上。
楚纤凝忙坐到他面前:“前辈怎么会来茶楼喝酒?”
“今天喜欢,恰好没人在意。”归玄机摇头晃脑,嘿嘿笑道,“贤师侄来得正是时候,我这身上没带够银子,还想找你付钱呢。果然有缘,果然有缘,干!”
看宴无忧把酒碗推开,归玄机索性将他那碗喝尽,再抱起自己面前的酒坛子猛灌。
酒液从口角坛沿溢出,打湿了老者衣衫,又被澎湃内力蒸干,迸出浓郁酒香。
打个酒嗝,归玄机满足地摸了摸肚皮,这才抬眼看宴无忧。
他懒洋洋道:“都说了按兵不动,怎么急着找我来?”
宴无忧将楚纤凝面前的酒碗也推开,给她倒了杯茶。
“师叔说笑了,要是你真想藏,我们又如何找得到?”宴无忧笑吟吟道,“没什么和我们说的吗?”
归玄机不满地哼哼两声,“我就不喜欢这么说话,戳穿了就没意思了。不错,你们在昌明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春水镇看情况了。”
宴无忧解决好问题是早晚的事,归玄机便寻思趁早寻找能暂时切断婚书联系的东西。他去信归守心,也只拿到一张地图。
这地图还刻意画反了东南西北,害得他打了几个弯。
不过诚如他曾说过的,潼宁像是鬼市,它就安然藏在繁华小镇里面,能让居民一无所知。
方圆十里都有潼宁镇活跃过的痕迹。
让归玄机选择在春水镇蹲守,纯粹是他看到了疑似潼宁镇镇民的人。他们太拘束,就像水沟里的耗子,行走在阳光下也显得很违和。
寻常出现一队人来去,倒也无所谓。但归玄机至少看见几十拨人往这里聚集了。
“我猜,是潼宁纳新的时候到了。”归玄机压低声音,“这种时候,不仅是有人想搬进潼宁,还有潼宁的人在外头做点小生意。风声说,有位神算会摆摊七日,一日只接一位客人。有些人不能进潼宁,就可以抓住这个机会。”
“不能进潼宁?”楚纤凝迷惑道,“难道潼宁还有什么硬规矩?”
“皇亲国戚不入,有官身者不入。”归玄机笑得意味深长,“潼宁又不是只进不出,只不过大部分人不想出去。有传言说,潼宁镇背后的高人兴许在官家手上吃过亏,所以设下这样的规矩。”
境界高低都不限制,却限制身份。楚纤凝端起茶杯:“这人有趣,我也不喜欢那些个尸位素餐的家伙。”
“如果真的是潼宁纳新,背后之人就一定会出现。”归玄机感慨道,“几十年了,没人知道背后是谁镇着,怎么也挖不出来。”
楚纤凝蹙眉道:“我们怎么进去,要混入纳新的行列么?”
归玄机摇摇头:“潼宁镇不接受谎言,你们又不会留在那里。具体怎么拿到进去的法子要再看,想来到时从那位神算身上可以窥见一二。”
一时三人沉默下来。归玄机叫他们按兵不动,纯粹是怕贸然行事会惹到行事规矩都很古怪的一些家伙。
“旁的不论,我们最好在潼宁住上几日。”宴无忧捻着剑穗,曼声道,“有人查了我的魂灯,兴许已经引起他的注意了。”
归山派内鬼难查,三人皆知。
归玄机若有所思看了断妄一眼:“打算在潼宁补魂的话,得有个强劲的靠山才行。帮你拦住外人,潼宁也会收取报酬。”
宴无忧微微颔首:“请师叔帮我。”
归玄机仰头闷了口酒,脸颊红晕更深一分:“那你们得去纳新瞧瞧。若有幸得人家赏识自然最好,没有的话,也得拿个暂住令牌才成。”
铮——
一道琴音猝然闯入对话,不远不近,难以追寻。
归玄机眼中醉意一扫而空:“潼宁开了,神算子要摆摊了。”
如归玄机所言,铮铮三声琴音过后,便是一曲袅袅,极尽悠扬,霸道淌过所有人的心间。楚纤凝试过捂住耳朵、设下音障,没用,琴音还是极淡极淡、不由分说地钻入她的耳朵。
这把琴,无论如何也是神器了。好在琴师无意杀伐,琴曲乃是荡涤杀意之用。
楚纤凝听完,心境平和不少,有种怎么也生不起气来的感觉。她回头看宴无忧,男人温柔笑意不曾变化,眸中没有半分波澜。
归玄机倒是摇头晃脑踩着拍子喝酒,就是那双眼睛比鹰隼更锐利。
他选的位置精妙,将屏风搬开就能看到楼下的街景。普通百姓听到琴音只觉得有些悦耳,生活照旧。驻足留心的人在期间的确十分扎眼。
楚纤凝看归玄机神色悠然,忍不住问道:“您知道神算子在哪儿了?”
“我不知道啊。”归玄机理直气壮道,“为什么非要知道?我直接跟着他们走不就行了。你看,他们朝一个方向去了。”
楚纤凝忙探头看,果然小镇各个角落都跃出人影,朝一个方向去了。
她回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诶?”
归玄机人影不见,宴无忧将茶杯反扣,从容起身。
远远传来归玄机的声音:“还不走,等着小二请你们吃饭呢?”
“不必急,一时也不能聚齐人的。”宴无忧指指外头,“也有人在观望,生怕被知道行踪。我们走侧面过,避开街道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