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们俩毕竟甚少做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楚纤凝自以为已经够收敛，还是感觉数道阴毒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索性大摇大摆顺着人流而去。
归玄机早已找了个好地方窝着喝酒，不知从何处扯了两块布给他们当坐垫。楚纤凝从善如流地坐了，宴无忧有些拘束，被归玄机一把扯下来坐了。
“在这种时候，别想你那些师门规矩了。”老人家满足喟叹，“真的不错，你们怎么都不好酒呢真的是……”
楚纤凝尽量把自己团进阴影里，小声道：“这些人的眼睛真毒，只要被看到就甩不掉，究竟是什么人？”
“尊上眼光好啊，这些和死士差不多，都是他们自小培养的。”归玄机压低声音，“你甩不掉是因为他们已经在春水镇观察至少月余，不知走了多少遍你刚刚走过的路。论修为，他们绝不及你。”
楚纤凝放下心来，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定神观察旁人。那些阴暗的目光在角落里停留了一会儿，似乎觉得他们并无威胁，也就挪了开去。
“这么多人，神算子就选择一个，我们要怎么拿到机会？”
“神算子的生意我们不做。”归玄机晃晃酒葫芦，抹了把胡茬上的酒水，“神算子出现，就证明潼宁开门了。找到他就是找到潼宁纳新的人，你们得去看看这个人在哪里。”
楚纤凝摸了摸下巴：“这么多人，难道都是冲着纳新去的？”
“自然不全是。不是说过，有些人是为了躲追杀试图进潼宁的吗？”归玄机往后一坐，低低笑了，“你看那边，不就打起来了。”
在他们斜对面的街巷，隐隐传出刀剑拼杀声。声音极其微弱，楚纤凝也得提升耳力才能听清，大约是用了什么隔绝术法。
巷子外，百姓笑语争执依旧，浑然不觉；巷子里血光飞溅，衣袍被削得飞到巷子口。
让楚纤凝瞳孔收缩的是，那边显然打得不可开交，却有人趁机悄悄捡起断刀断剑走到了边上的打铁铺子里！
果然在逍遥山待久了，对这个人间的暗面不太了解了。楚纤凝眉尖微蹙，索性放出一缕神魂到处溜达。
纳新之时，才是最危险的时候。这时的春水镇就像潼宁的延伸，看着安全，实则危机四伏。春水镇也像潼宁的倒影，往常按下的刀剑在外面搏斗得酣畅淋漓。
有人被追杀，有人被邀请。世上需要高人的地方很多，潼宁镇倒是只像个聚集人的名号了。不允许进入潼宁的王孙贵族、达官贵人，未尝不会来到这里。
神魂瞥见淡淡金紫光，是至高富贵命的象征。楚纤凝尽管不在乎这些一个轮回就消失的东西，心下还是暗叹归玄机知道得不少。
身旁温润人突然开口，轻缓道：“那人可是来找师叔的？”
楚纤凝收回神魂，看了好半天，终于发现有个人一直迂回朝归玄机移动。
“不是跟你们说，托人带你们进去吗？”老前辈丝毫不慌，勉强分出一点余光注意了一下，“就是她了。”
那人裹得似个行走的饺子皮，只露出一双眼睛，轻灵跃动，掀起的素白布衣连脚也没露出来。
发觉楚纤凝看自己，饺子皮对她抛了个媚眼，脚下步伐不乱，仍是迂回前行，却显然比之前快了不少，布衣扬起一道残影。
楚纤凝咽了咽口水，低声问归玄机：“这位前辈有什么名号，好不好相处？”
“哟，沾了老酒鬼的光，妾也能称得上前辈了？”
饺子皮声音与她狐狸眼一样，尽态极妍，媚得如同置身花楼，几乎能让人闻见香粉味道。
如果不是楚纤凝定力好，她已经下意识反手一记灵火丢出去了。
归玄机难得没有插科打诨，懒洋洋道：“妖尊成名早，年纪却不算大，你还不算是老前辈？”
“嘁，妾的容色，可算不上老。”饺子皮掀起盖在脸上的白布，露出一张勾人容颜。
她贴近楚纤凝，吐气如兰：“尊上，你说呢？妾美不美？”
好可怕，有种传说故事里面讨口封的妖怪感觉。但是楚纤凝自己才是货真价实的妖，她努力直起身板，回望过去：“真是好漂亮的姐姐。”
在视线对上的一瞬间，那妖媚面容顷刻成为红粉骷髅，媚意不减，却叫楚纤凝后背惊得一身冷汗。
连那覆在圆润肩膀上的白布，也像是覆在了骨头上，平白塌了下去！
“行了，别逗她了。”归玄机毫不留情将人扯开，“你常年缩在山里，只怕没听过她的名字。红粉骷髅杀风尘，月里嫦娥断风流。这位就是前半句里的，风尘姑娘。”
楚纤凝再抬眼看，风尘姑娘又恢复了娇媚容貌。她忍不住问道：“那么还有位风流姑娘……？”
“那是妾的妹妹，真真天仙一般的人呢。”风尘即使是唇角微勾，眉眼也都挂上一丝媚意，“那么这位就是妖尊的道侣，那个小兄弟了？小兄弟，怎么不敢看我？”
剑尊兴许是第一次被人叫“小兄弟”，脊背一僵。他无奈道：“不才知道前辈的功夫，所以不适合看。”
“哎呀，没事的，妾还能为难你不成吗？”风尘笑吟吟地指尖微抬，就要勾他的腰带，“来嘛来嘛~”
归玄机回头看到，忍不住笑了一声：“无忧，让她见见世面。”
宴无忧轻巧转身，衣带躲过魔爪，坐到楚纤凝边上。
他低低道：“前辈，失礼了。”
宴无忧握住断妄，剑鞘抬起风尘的下巴，逼得对方抬头与自己平视。
明澈白光在宴无忧眼中划过，细碎声响起，如同瓷碗冰裂。
风尘眼中浮起淡红，渐渐溃散开来。她拳头轻攥，想不明白怎么就不能将对方眼神摄住！
宴无忧见好就收，将断妄背在身后，一言不发微微垂首。
“他修的是人间至刚至阳之道，天然对邪术有压制。”归玄机笑意盎然，点到即止，“话不多说，还请你带他们去指引人那里，碰碰机缘。”
风尘很快收拾好情绪，疑惑道：“你不去？”
“还不到我去的时候，最好也别到。”归玄机饮一口酒，淡淡道，“你也别瞪我，不是我不信你叫他跟着。他们俩是道侣，这才一起进去。”
“哼，这还差不多。”风尘笑吟吟看楚纤凝，“真是可爱的孩子。来，我们走吧。”
楚纤凝还没来得及回应，风尘捏住她手腕轻轻一拉，她身子便腾空而起，被抽离了这个角落。
“还要带个讨厌的家伙。”风尘自言自语，布衣下甩出一段红绸，卷住宴无忧的袖子，将他扯到身边来。
“这会儿他们都往地上瞟，咱们走屋顶。”风尘不等他们答话，冲归玄机一笑，媚眼如丝，“事成之后，可要记得妾的好处呀——”
归玄机弹指，往她眼前泼了一滴酒作为应答。风尘妖娆转身，巧笑嫣然：“走咯~”
楚纤凝猛然被风呛住，风尘紧紧攥住她的腕子，这才没掉队。那厢宴无忧显然一直十分警惕，也算勉强跟上了。
“小家伙们还不错。”风尘话语在高速行进中仍旧清晰，“前面要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