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微生淮从尴尬中拯救出来的正是尚小虎。即便如此,微生淮也只是进了护山大阵而已,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到了楚纤凝住的大殿去。
比起上次分别之时,尚小虎身量高了一些,神色也沉稳不少。
十来个女孩子虎视眈眈地盯住微生淮,无不挽弓搭箭对着他。
微生淮也不在意,冲着尚小虎挑眉道:“你倒是和他越来越像……该怎么称呼,小剑尊?”
“我不像任何人。”
尚小虎身后的剑已经大有不同。碧灵剑微微生光,柔和的青绿光晕在它周围流转,锋利银光深藏剑身,外柔内刚。
这是一柄疗愈剑,却不全是一柄疗愈剑了。微生淮看着有趣,不自觉多注视了一会儿,尚小虎不自然将剑收进了体内。
远处跑来一个穿雪青衣的少女,正是六月雪。
她对着微生淮随意抱了抱拳:“别见怪,这可是逍遥山。小虎通身气度像极了剑尊,可剑尊在逍遥山镇子又不受欢迎,叫他平白吃了好些冷眼呢。”
尚小虎对六月雪倒是亲近许多,勾出一个崇拜的笑:“神医姐姐怎么下来了?”
“毕竟这说穿了还是我的事情,不好叫你们挡着。”六月雪摆摆手,尚小虎乖乖在一旁坐了,“太子殿下,应该是这么叫您吧?将您放进来,我们也是很担忧的。”
在她的示意下,女孩子们逐个收起了弓箭。
“我知道,要是殿下想拿了我们这些人的性命是易如反掌。不过,我还是将您放进来了,您猜是为什么?”
微生淮侧头,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你与尊上交好,我相信你不会害她。”六月雪微微笑道,“当然,我也相信尊上。她出发前交代过,必要时可相信你。”
倒是意外之喜,楚纤凝还给他了一重保障。微生淮点头,心思电转,重新组织语言。
这倒不是六月雪信口开河,毕竟楚纤凝只交代了她一个人,不过吩咐的时候让她灵活应变。若不是微生淮说明他是来帮着保管两只鸟的,六月雪压根不会提起这茬事。
的确有姑娘被人为难,就是因为两只灵鸟。可是牡丹松石的行迹算个秘密,在他们不赶路的时候都是化作人形,充作自己的小药童,不该被这样咬住不放才是。
逍遥山上剩下的人也就春归战斗力强悍点,六月雪倾向于把这个烫手山芋转移出去。
“那两只引路鸟能找到焚骨花种所在。”微生淮飞速道,“花种不灭,世间大乱。妖尊冒险飞升也是为了尽早铲除花种,然后再灭小人。”
“那我只要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将引路鸟杀了便是。”六月雪神色冷漠,“如此不就谁也找不到了吗?”
“天界大皇子已经知道了。若他急了,翻遍那个村子,迟早也会找到的。”微生淮不敢苟同,“何况只要花种一日在,一日就有危险。今日他找,明日她找,重现天日是早晚的事。”
六月雪眯起眼睛:“太子殿下福寿绵长,遇一人杀一人,或者尊上看守,不可么?”
微生淮眼睫微颤,平和道:“何苦留着孽物,叫人生欲,万劫不复?”
边上的少年一时不习惯这样文绉绉的太子,面露惊诧。
一人一魔,一高一矮,都身姿笔挺,沉静相望。
“殿下可保证它们能回来?”
“不能。”微生淮淡淡道,“此事也许是你们尊上做、也许是我做,都是一样没有把握。但是你们快一分,我的把握便多一分。”
天边出现一抹鱼肚白。微生淮朝着那缕天光一扬下巴:“时间不多了。”
一只兔狲跳到了六月雪怀里,蹭蹭她的手。
“都听见了?”六月雪轻声道,“将它们叫来吧,我们只能相信殿下了。”
她倏地一笑:“对了殿下,这是尊上的东西,还望殿下多多留心,尽量全须全尾带回来,切勿做什么恶事。若是尊上伤心……我也难过,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微生淮有些新奇:“你威胁我?”
“岂敢,我只是个凡人。”六月雪平静应声,笑意不达眼底,“尊上于我有知遇之恩,为了那个将来,也会为尊上努力一把。”
听闻六月雪唤他们,松石牡丹一前一后飞了来,落在她双肩,亲昵贴着她的面颊。
兴许习惯分别,六月雪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是干的。她点点两只鹦鹉的小脑袋,低声嘱咐了许多,一手一鸟将它们放在了微生淮肩头。
两只小鸟第一次踩这么滑的衣料,险些没站稳,踩得衣服勾了丝。
看微生淮满脸不在意,六月雪唏嘘之余有些微妙的放心。
“逍遥山除了它们,再没有别的灵鸟了。”六月雪微微躬身,“既然殿下着急,那么就不送了。”
微生淮点点头,走近尚小虎。
少年全然不惧,咧嘴一笑,露出小虎牙:“怎么,殿下舍不得我?”
“我以为你会拔剑指着我,喊我妖孽让我滚。”微生淮语带调侃,却不见少年开怀,也慢慢收了笑容。
尚小虎收起了假笑:“过往的事,还请殿下多包涵。”
“那你还我本命刃。”微生淮果断道。
“殿下的确认为,它应当在自己手里么?”尚小虎手一翻,一把匕首静静躺在掌心,“若殿下想,此刻就可以拿回去。”
那就是他的本命刃,一出现就溢满了生机,与他心神相通。碧灵剑将它温养得很好,祛除了其中的恶性,将它的魔气炼回本源。
微生淮将匕首握在手里,安抚似的摸了摸,毫无留恋地抛回了尚小虎怀里。
看到他不加掩饰的惊讶,微生淮抿唇:“我的确要做一件也许有去无回的事情。若是我折在那边,你又觉得我命不该绝,就垂恩于我吧。”
“是为了人间,还是为了自己?”
“……本宫是魔族,说为了人间会不会有点恶心?”
尚小虎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
他走到微生淮面前,拽下他衣领,将一朵小白花别在他耳边。
微生淮绷着脸接受粗暴的关爱:“这看着像是拈花秘境里的……?”
“它就是,所以好好珍惜,你不摘是不会掉的。”尚小虎拍掉身上的灰,神色轻松,“你走吧,最好不要那么快再见。”
“临行前别白花,会不会不吉利?”微生淮好奇地碰碰鬓角,随口玩笑。
尚小虎皱眉将小白花按得更紧:“染色会不会失了效用?”
天光破晓,终止了微生淮再逗小孩的心思。他贪恋地深嗅了一会儿空气中的草木香,抬手一张神行符,回到了吹雪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