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县大牢,就在县衙后头,藏于地窖之下,还算是守卫森严。
大牢的出入口只有不到两米宽,黑铁所铸,即便没有看守,只需上锁,寻常的练武之人也是逃不出去的。
由于在地底下,大牢黑暗无比,异常潮湿。犯人被长期关在这么个地方,估计很快就会出现精神状况。
那店小二被扔进牢房后,一阵哭爹喊娘的叫唤。可任凭他如何冲撞和拍打牢门,也没有衙役过来看上一眼。
倒是这一阵折腾,吵醒了不少犯人,引来诸多桀桀怪笑。
“别喊了,欲加之罪,就算你喊破天去,上头的人也听不见。”李旦找到一处还算干净的角落,指指头顶,坐了下来。
店小二被那些怪笑声吓得不轻,脸色惨白,突然冲上前朝李旦跪了下去。
“客官,待会儿到了公堂之上,您可千万不能说是我故意将那箱子卖给你的。我家里还有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要照顾,我还没有娶妻生子呢。”
早已吓破胆子的店小二,声泪俱下,似乎全然忘记,自己当初卖东西时的那股狡黠。
很多时候,看似极小的因,同样会酿出极大的果。其实只要人还活着,便是一场苦修。
“我自身难保,如何救你?你呀,还是指望你们家掌柜,能出得起那一千两银子吧。”
对于店小二的印象,李旦既无好感,也无埋怨。毕竟那一箱宝贝出自此人之手,不说因果,缘分总归是有一些的。
其次,洪州都督府的兵,太过霸道,明摆着抢钱,李旦于情于理,都不希望看到这些普通老百姓被盘剥。
“我家掌柜的前两日便云游四方去了,说是要好好看看这天下,也未曾说过归期。都怪我,怪我自己命不好。不瞒客官,那箱破纸根本值不了五两银子。我也是鬼迷心窍,想给家中卧病在床的老娘买几副好药,这才昧着良心坑人。如今……如今落了个蹲大牢的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店小二背靠墙壁,眼神涣散,似乎已经绝望了。李旦多少还是有些心软的,便安慰说,天无绝人之路,不到最后一刻,别丧气。
尽管是些个废话,但总好过冷嘲热讽。
“哈哈哈哈,你们两位倒也天真。小子,你不会真以为,交了那一千两赦罪银,就能出去了?”
突然,黑暗中响起一声诡异的长笑。笑声不大,但非常刺耳,仿佛还运用了聚音成线的功夫。李旦看不见人,却知道那声音是冲自己来的。
这小小的县牢里头,还有这等高手?
聚音成线的功夫,至少都得有个内气境修为。而且还得苦练口技发音,不是寻常武夫能够做到的。
“前辈这话,可有深意?”
“咦?你倒还算有些眼力。罢了,看在你这声前辈的份上,老夫就费些口舌,指点你们两句。”
随着声音再次响起,隔壁牢房的黑暗中,出现了一对明亮的眼睛。李旦凑近去看,墙角躺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正歪着脑袋冲自己怪笑。
老头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灰布衣,满脸褶皱,少说都得有个七八十岁。
百年浑似梦,七十古来稀。
这个年纪的犯人,可不多见。
“前辈在这里多久了?”
“记不清喽,可能有三十年了吧,忘记了忘记了。”
老头理了两下鬓发,坐直身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德高望重一些。李旦听完话,却是愣住了。
三十年?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能关三十年?猥亵未成年?
不过老头看上去十分开朗,且面色红润,不像是个脑子坏掉的。
“年轻人,听你们两个的对话,是因为买卖符纸,被关进来的?”老头咧嘴询问,却没给李旦回话的机会,立马又怪笑道:“果然,诸葛凌风和那神机山庄,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公孙烬这个人,看来是活够了。”
“前辈的消息,倒是灵通。”李旦点点头,眼神复杂。这老头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普通人。
“哼,我是猜的。至于你们,无论交上多少银子买命,都只有一个下场。再过两日,除了我以外,这大牢里头的所有人,都会被押往洪州城充军。既然北边已经开战了,那后昭国的好日子,算是到头喽。”
“充军?不行,我绝对不能充军。母亲还在家中等我,我要回家,要回家。”
店小二突然疯狂摇头,双手摸遍全身,才从怀里掏出一枚护身符。是张折叠成三角形的黄纸,被他捧在手心,虔诚地念起了谁都听不懂的咒语。
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好像人人都是如此。
不过李旦的眼睛瞬间便亮了,伸手一招,隔空拿物。
摊开护身符一看,果然是张崭新的黄纸。一面空白,另一面则写有“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字样。
是枚道教的灵官护身符,符纸的品轶还不低。
老头瞧见了李旦的动作,目光微变,随即嘿嘿直笑起来。店小二则是呆呆的望向李旦,如同见着了鬼一般。
“如果息事宁人无用,那就只能见点血了。你莫怕,将此符借我,带你出去便是。”
李旦说完,也顾不得解释什么,匆匆走至角落,盘腿坐下。闭目养神过后,咬破指尖,以鲜血画符,竟一气呵成。
不出几秒钟,一张崭新的“天雷符”便成型了。
看到这里的隔壁老头,终于忍不住拍了两下手掌,啧啧称奇。
“一笔而成,先天灵光。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深藏不露的符法大家。”
“狗屁的大家,有些保命的手段而已。倒是前辈,想不想出去?”李旦转身微笑,有了天雷符的他,总算是有了动手的底气。
“出去?不出去,老夫要想出去,无数的人会用八抬大轿来迎我。可惜啊,庙堂太高,山林太远,江湖又太脏。这些个地方,都不适合我。”老头笑着晃了晃脑袋,起身踱步,缓缓消失在了黑暗中。
此时,牢房大门被人打开,一点光亮落下,格外刺眼。